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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一盘脆生生的萝卜摆放在林山海身前的时候,他不由的想到了很多。

虽说他是个将军,但是并不代表他不读书的。

恰恰相反,想要混个将军来耍耍,不说学富五车,起码的文人要典还是需要时时拿来批判一番的。

要说这萝卜,林山海并不陌生,但通过怀帝的手赐给他,这便不是普通的吃食了,或许其中,有着几许深意?

林山海微微皱起了眉头,怀帝本随心而为,见林山海得而不用,便说道:“莫不是爱卿不喜?倒是朕喜爱的多,无论是吃起来还是看起来,都让人赏心悦目。”

林山海拱了拱手,而后尴尬的说道:“臣就是一个提刀杀人的莽夫,说不来那些文绉绉的话,陛下厚爱,臣惶恐。”

怀帝听闻,大笑着说道:“你若真个说出个一二三来,那朕便要惶恐了。这天下,并非是朕的天下,如今朝廷文武分明,相安其事,还是林爱卿管理有方,只是林爱卿,为何这朝堂之上,不曾听得武人之声呐?”

怀帝且不等林山海说话,继续说道:“如今这朝堂之上,朕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喽。林爱卿,你说说,谁听得到朕说话?谁又愿意听到朕的声音?”

林山海顿时心中大惊,故而起身躬身道:“臣有罪。”

怀帝摇了摇头,而后道:“你有什么罪?是朕有。”

看着周围战战兢兢跪下一地,怀帝摆了摆手道:“这是做什么?朕说的又不是你们。起来起来。囚大,今日你便随林爱卿走一遭吧,朕乏了。”

“臣告退。”

......

林山海回头看着那高大的宫墙,不由得擦拭了一下额头之上的冷汗。相较于觐见陛下,他还是觉得战场厮杀来的简单容易一些。

那些事不用过多思虑,排布好军阵,管控好后勤,便只是直白的拼命罢了。

林山海于宫门之外等了一会,便看见囚大换了一身官服,而后身后跟着一个宫人,其实拿着一食盒,不用多想,必然是陛下赏给他的萝卜。

“林将军,请。”

“囚大总管,请。”

囚大上了车驾,而林山海则是上了马,紧跟在车驾之后。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便在一大早,便有消息于上京之中流传了出来。今日衙门之内,可是有好戏看喽。

以往都是见到的官老子做堂,堂下的大多是没什么身份的平头百姓,但今日却是有些不一样,听说府令大人昨夜把自己给关到大牢之中了,说是什么渎职之罪,要判杀头的。

其实百姓对于审判谁并不是太过于在意,他们在意的是有人会被砍头,但是一些个老人们却是不信,一个劲的说那吴老爷是好官,好官怎么会被砍头呢?

“嘿!老丈,这年头好人都成片成片的死,好官怎么就不能死?”

那老人瞪了路过的小伙子一眼,但是他当下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故此,往日间嬉闹的东西市已然冷清了起来,留下几个腿脚不便的人,或者是对于此事不上心的人,都一股脑的朝着府衙门前而去。

所幸的是府衙之前的道路很是宽阔,但一时间也被人堵的水泄不通,那场面,可是比看花灯吃元宵都出来的人多。

而此刻府衙之内,只见一人坐于高堂之上,其身后匾额之上高挂“天地可鉴”四个大字,皂吏分布两排,神色颇为肃穆。

那人手持惊堂木,而后一声巨响,便说道:“开府衙!”

厚重的大门徐徐被打开,宋玉看着门外黑压压一片涌入进来的人群,不由得心中一噔。他自是想过人多,但是却并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多。

好在皂吏们并不闲着,一个个的赶忙上去维护秩序,用水火棍把大堂隔离了出来,不过人们也都只是为了看热闹,故此也极为配合。

他们可不会傻到在府衙之中闹事,那可是当场便能被判。本就是看个热闹,可不能让自己成了热闹。

“肃静!”

宋玉拍了两下,而后大喊道。

“本官宋玉,今日审理犯官吴顺天一案,且带人犯上来。”

话音落下,便有衙役前往大牢之中提审。堂外有胆子大的这时便问道:“宋大人,吴大人可是好官呐,你可不能冤枉他啊!”

“是啊,宋大人,当年若非是吴大人,我等田地房产,都会被那豪强夺了去。”

“吴大人还接济过城西的刘婆子呢,若非吴大人,那刘婆子连个棺材都买不起。”

“......”

宋玉一时间头大,他也不清楚这吴顺天发什么神经,本想去私下问他一番,但是却被同僚堵了回去,而今他也算是赶鸭子上架,似这等事情,本就不是他分内的事情。

但是刑部尚书依旧指名让他前来,他便也不能推脱了。

毕竟现在,他依旧是戴罪之身,想来高曲已成为陈年旧案,幸而怀帝念其年幼,重重呵斥了一番,轻轻的放了下去。

宋玉,便是原刑律司尚书宋海涛之子,而今任职刑部侍郎。

对于大堂之外的喊冤声有种越来越大的架势,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时宋玉才想到,为何自己的上官房启不曾露面了。

不多时,人群的吵嚷渐渐平息了下去,吴顺天虽然身着囚服,但并未上什么枷锁铁链,整个人看起来颇为的精神。人群之中顿时喊道:“吴大人......”

吴顺天停下脚步,而后看着身前的父老乡亲,顿时觉得心中愧疚,说道:“吴某如今戴罪之身,受不得这番礼拜,快快起身,吴某当不得如此!”

但吴顺天说的话,老百姓却并不苟同,见当下无果,吴顺天哀叹一声之后,便也不在去管了。如今他已然没有任何权力去管。

来到大堂之后,吴顺天看着坐在其上的宋玉,不由一愣,宋玉的出现,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啪!”

“堂下犯官吴顺天,所犯何事,细细道来,如有半句假话,苍天悬与尔等头顶,断不轻饶!”

宋玉这一声,说的极为气势,堂外民众纷纷安静了下去,只见吴顺天缓缓跪下,宋玉急忙起身道:“不必如此!”

吴顺天摇了摇头,却是调转了方向,朝着堂外的百姓跪了下去。

“吴大人,使不得!”

“吴大人,岂可折煞我等!”

“吴大人,你快起来,快起来!”

......

吴顺天的面容一时间仿佛苍老了很多,而后他缓缓说道:“犯官吴顺天,犯渎职懈怠之罪,以至于,以至于百姓见鸣冤鼓而不得前,受欺辱而不得报,家小老丈无罪而下狱,导致泼皮下贱之人勾结官府,欺压百姓,吴顺天罪孽深重,供认不讳!”

这番话一出,哗然四起,尽皆有难以置信者,有黯然失魂者,亦有双眼精光,暗道不妙者。

宋玉翻看着卷宗,而后道:“带牛二河,张秀兰,王白首,牛宝,池小二,前来问话。”

“得令!”

待衙役领命之后,人群之中却是有人喊道:“我等在此,莫要惊动各位大人了。”

人群之中分开了一条路来,而后只见有老有小一行四人,便这么走入了大堂之内。

宋玉见此,便道:“提池小二过来!”

衙役出去了没多久,便提着半死不活的池小二来到大堂之上。

宋玉见人员到齐,便看着牛二河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小人牛二河。”

“民妇张秀兰。”

“老小儿王白首。”

“牛,牛宝。”

池小二并未说什么,不过他自是知道,自己怕是没有活路了。故而他朝着宋玉轻蔑的一笑,却是半个字都不说。

宋玉脸色一黑,且不带他动手,身旁的衙役上去便是两个耳光,而后呵斥道:“大人问话,为何不答!哑巴了!?”

池小二脸色一变,而后直勾勾的盯着衙役,道:“你他娘的也敢打我?”

那衙役气急,而后抄起手中的棍子,便要朝着人犯身上而去。

池小二哈哈一笑,而此刻吴顺天却是忙起身之后,便扑倒在池小二身上,那棍子落下之后,一声惨叫便从吴顺天的嘴里叫了出来。

“大胆!”

宋玉且反应不慢,但是他此刻所说的话,竟然没有一个衙役上前去阻止。

这时候宋玉才心中大惊,若是这池小二一死,那便死无对证,且不说这案子能不能审下去,便是连他都有可能遭了祸事!

池小二有些难以置信,而后看着护住他的吴顺天说道:“她娘的,没想到老子最后,是被你护在了身下!”

眼看着那棍子又来,吾顺天当下吓得连忙闭上了眼睛,吴顺天见此,便出手推开了吴顺天,而后说道:“想来昨夜没有弄死老子,今日倒是狗急跳墙了!”

“甘......”

正待他要说些什么,那棍子便毫不留情的朝着池小二头顶而去,刹那之间,必然命丧于此。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此刻一道极为强劲的气流从堂外飞了过来,而后朝着那棍子而去,微微擦过池小鱼的脸颊之后,“嘭”的一声打在了地面之上。

大堂之内的地面是极为结实的青花岩,但此刻却是有着一个小小的坑洼,可见这一棍的力道之大,已然不是衙役们多能使出来的了。

“好胆!”

宋玉只听堂外一人大喝,而后只见那人越过人群,而后稳稳的落在大堂之上,看着那脸色惊变的衙役,说道:“谁人指使?”

那衙役自是不语,而后扔了水火棍,便要闪人逃离而去。

林山海岂能让他如愿?只见他一手微微成爪,而后对着那衙役一抓,一股无名的风力便朝着衙役而去,三两下之后,那衙役便不受控制的朝着林山海手中而去。

林山海一手抓住他的脖颈,而后又一手快速的在他下颌处摆弄了几下之后,掀开脱臼的下巴朝那衙役嘴里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藏毒的东西。

宋玉呆呆的看着林山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山海尴尬的笑了笑,而后道:“在边疆抓奸细抓多了,习惯,习惯,宋大人莫要怪罪。”

宋玉此刻才回过神来,而后道:“多谢林将军及时出手,将歹人拿下。”

而后此刻堂外又传来一阵阵的哗然,而后一声声的掌声便出现在了府衙之内。

林山海一时间只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知道,这并非是什么坏事。

“好!”

“真乃神人也!”

“大将军威武!”

......

宋玉一时间盯着大唐之内的衙役,一个个的看了过去,心头此时便有了计较,故而说道:“林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林山海赶忙拱手说道:“这不是犬子昨日与周家公子生了嫌隙,故而前来斥责于他!”

宋玉一听,这话说的真妙。

其一,是相互对当的世家公子发生了冲突,故此不涉及贫民百姓。其二,便是说他且是来保人的,但是并不曾明说,豪门训子,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趣事,也不会引起民众对于此有激烈的反应。

故而宋玉一听便明白了,说道:“且待此案完结之后在审理,林将军可在一旁听证一二。”

林山海拱手道:“如此便叨扰了。”

说完之后,便有一家将搬来了座椅,而后林山海便这么坐在了大堂一旁。

宋玉且不管他,而后看向了池小鱼便问道:“池小鱼,你可有话说?”

池小鱼看了看在一旁昏死过去的衙役,而后看向宋玉,又看了看牛二河一家,最后在张秀兰的身上停下了目光。

这可把牛二河气的不轻,撸起袖子,便要朝他打去。

“大堂之上,不可放肆!”

宋玉拍着惊堂木,手中微微被震得生疼,但依旧面不改色,对着池小二呵斥道:“你说是不说!”

池小二终究是转移了目光,而后盯着宋玉说道:“你能保我家小?你能护我兄弟?”

宋玉双目一凝,而后道:“只要不曾犯法,吾自可保的住他们。若是他们犯法,吾必将其绳之以法,绝不姑息!”

宋玉的话音刚落,堂外便传来几人的呵斥,说道:“你兄弟也不是什么好鸟,偷鸡摸狗,调戏妇女,如今你落网了,还想着讲义气保自家兄弟?笑话!”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畜生一般的东西,也敢同官老爷讲条件!”

池小鱼却是猛然回头,而后大声说道:“老子又不是生来便做这些勾当的,你们又不是老子,有什么资格说我?”

堂外一人忽然笑道:“那西门口的张老汉瘸了腿,也没见人家拿碗讨饭啊。”

宋玉且是不管他们,说道:“池小鱼,你且交代清楚,是非曲直,自有本官定夺!”

池小鱼见状,便看了看宋玉,而后说道:“是县尉,甘八斗那老东西指使老子干的。”

宋玉并没有打断他,只听池小鱼说道:“那是三月初二,牛二河一家子逃荒来了上京。上京地价昂贵,故此他们便落户到了东郊。”

“东郊,是我池小鱼管的。大人你莫要朝我瞪眼,你们这些当官的,也就是出门说的好听些,人前高人一等罢了。东郊,大人你去过没有?”

宋玉说道:“吾自是去过!”

池小鱼点点头,而后道:“那大人可知道,东郊有多少户人家?每户人家都是什么来头?”

宋玉黑了黑脸,而后道:“此乃府衙的职责,吾不好过问。”

“我知道!”池小鱼笑了一声,而后道:“在东郊,县官不如现管,我池小鱼的话,在东郊可比吴大人管用多了。是不是啊,吴大人?”

吴顺天眯着眼看了池小鱼一眼,却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池小鱼继续说道:“三月初九,七八天的时间,牛二河跑府衙的次数,都夸四五十回了,牛二河我问你,这落户的事情,可是老子给你办的?”

牛二河点了点头,便道:“确实是他办的。”

“三月十,他前来寻的我,当天就给他落了户。不过县尉甘八斗却是有要求的,他说牛二河一家逃荒而来,必然没有什么财物,但张秀兰长得且是清秀,故此便让我给他弄过去。”

“脏!”

池小鱼骂了一声,继续说道:“都说老子坏,但是你们不知道,当官的比老子更坏!还更脏!”

“我本想着拖延于他,却是被前来的捕快教训了一番,故此便开始着手办理甘八斗的交代。但张秀兰拒死不从,我又不能真个打死她,便让牛二河去敲那鸣冤鼓,这可倒好,哈哈哈,那鸣冤鼓,原来她娘的是一个摆设。”

此话一出,瞬间哗然。

宋玉的脸此刻已然不见了淡然从容,而在堂外却是听到一声极为严厉的呵斥,一声“大胆”,声音中五分钢筋,五分阴柔,且不是囚大,又是何人!

池小鱼却是已然有疯掉的趋势,只见他披头散发,大笑着说道:“大你娘的狗胆!你们这群婊子立了牌坊还不让人摸,把我等当傻子?吴顺天这个憨货,被架空了尚且不自知,如今替人顶了大罪,落得如今这番下场,该!”

“若我生于城内该多好,若我家乡不遭战乱多好,似这等被人挖坟掘墓的事情,你们以为老子愿意做!可他娘的,婆娘儿子要饿死了,不能步了老娘的后尘呐。村里的人都说我娘死的不甘心,死的太惨,故而要把儿媳孙子带下去,老子不信!”

“这时候甘八斗找上了我,让我替他做一些衙门不好出手的事情,这时候老子才知道,人还能她娘的这样活!”

“三月二十六,三月二十六,甘八斗见我迟迟没有动静,便寻了一个由头将牛宝儿,王白首抓了去,想要逼迫张秀兰就范。”

“当时我问他,大人为何要这般?”

“谁知道那甘八斗却说,这样做,有趣!”

“他娘的,他就是一个变态!”

“四月初八,听说他老家出了什么事情,故此便回乡去了。至今没有回来。”

“他没回来,我便也起了心思,心想着若是这老东西知道了被我捷足先登,想想我就带劲,哈哈哈......如今,却是不能了,狗东西!”

池小鱼笑着,便回头看了一眼堂外,而后直直的朝着大堂之内的柱子而去,当下血溅于大堂之上,那身子软软的便倒了下去。

宋玉忙道:“快去看看死了没有?”

林山海朝家将打了一个眼色,那家将便上前细细查验了一番,便道:“此人昨夜已然只剩半条命了,即便不寻那柱子,也活不过三日!”

宋玉点了点头,而后示意把人清理下去,大堂之中死人,并非不多见,故此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只见他缓缓拿出令箭,而后说道:“即刻捉拿甘八斗归案!待此人归案,可据实而结。牛宝,王白首蒙冤,无罪释放!判,池小鱼杀人越货,欺压良善,勾结贪官枉顾国法,恕罪并罚,斩立决!”

“因其自亡于大堂,改判其不得入土下葬,城头暴晒七日,抛之于荒野!令,即刻审查其家小亲朋,有从犯者,皆定罪受罚,绝不姑息!”

宋玉说完之后,便看着一动不动的衙役,呵斥道:“尔等还愣着作甚?”

那衙役们听到之后,便忙抽调出了十来人手,而后朝着东郊而去。

待一行人退出大堂之后,宋玉揉着脑袋,而后说道:“带周正,林崖。”

周正虽是在大牢之中,却是听到外头不断传来的喧闹之声,便也想出去看看,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去。

林崖却是已然喝的酩酊大醉,呼噜打的直响。

“林公子,林公子?醒醒,该过堂了!”

周正摇了摇头,而后走到周正身边,朝着他脸上便倒了一壶酒,林崖陡然间惊醒了过来,大叫道:“敌袭!敌袭!且快整顿兵马,莫不可慌......”

“周正,有意思吗!”

“呃......有!”

“我与你拼了!啊!”

周正躺在地上,刻意把自己捣腾的更惨了一些之后,才对着牢门外的牢头说道:“你可看清楚了,可是他先打的我!一会儿,你还要去大堂作证!”

那牢头苦着脸说道:“二位爷,莫要为难小人啊。大人传唤二位上堂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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