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里还能勉强供应白菜萝卜，普通人家就只剩下地窖里的土豆子，上顿吃下顿吃，一个月都不带换样的。
眼前这一碗就是煮白菜，里面切了有手指那么粗的土豆条，还洒了一点晒干的红辣椒末。
姜芙盯着看。
别说，绿的白的黄的红的，干的稀的，给人一种种类丰富的错觉。
就是几乎没有油花啊啊啊！
姜芙试探着尝了一口，咂咂嘴，真挺咸的。
她想起来，过去的人好像觉得吃盐才有力气。
所以，一些干重体力活的人，往往口味都偏咸。
部队官兵每天训练，还时刻要做好上战场的准备，所以对他们来说，饭菜要量大管饱，还要咸。
但这也太咸了！
连耀饿坏了，他狠狠地扒拉了大半碗菜，吃了一个馒头，才稍微放慢速度。
馒头大，他吃两个就差不多了。
“你……吃不下就不吃，一会儿我吃。”
一抬头，看见姜芙还站在那里，两手捧着土碗，表情呆呆的，连耀顿了顿，还是放弃给她讲粮食珍贵的大道理。
“不是，我……我去旁边吃。”
姜芙左右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个石磨，可以暂时充当桌子。
把碗放在石磨上，又拿帕子擦筷子。
她记得很清楚，连耀当时两只手都拿着碗，是把筷子夹在腋下的！
就算他没有狐臭，就算他是男含香，姜芙也受不了！
再说这筷子不知道被多少个人用过了，刘大娘她们又肯定不会好好清洗……
一时间，乙肝甲肝霍乱痢疾，幽门螺旋杆菌，沙门氏菌，大肠杆菌，金黄色葡萄球菌……齐齐涌上姜芙的心头！
然后，她把心一横。
吃了一口，姜芙忽然对自己的厨艺有了信心。
要是做成这样都行……那我也行！
她想到之前李嫂子正在家里做饭，也就是说，可以来食堂吃，也可以自己在家吃。
只要有米有菜有调料，姜芙宁愿自己做！
她飞快地把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又啃了小半个馒头，是真的啃，因为馒头不够松软，还有点扎嘴剌嗓子。
连耀也吃完了，端着碗筷走过来。
姜芙看他，小声说：“我实在吃不完了。”
连耀干脆一把接过去，三口两口填进肚子里，然后把碗筷还回食堂。
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虽然来的时候他们也没怎么交谈，但此刻的气氛明显不如之前那么轻松，带着一点沉重。
到了家里，连耀换了一身全是补丁的衣服，让姜芙留在家里，自己则拿了镰刀和背篓出去。
“弄个篱笆。”
姜芙追出去，问他做什么，连耀闷闷地应了一句，转身就走。
见他不想多说，她转身回屋，从抽屉里取出一包黄油饼干，一盒罐头，去了隔壁。
“李嫂子，李嫂子你在吗？我是小姜。”
姜芙站在门口，瞅着那摇摇晃晃的院门就想笑。
李嫂子一阵风似的冲出来：“在呀，你咋不进来！咋跟小连似的！”
心里倒是感慨，要不怎么说人家两个人是一家呢？
姜芙跟着李嫂子一起往屋里走。
孙家的院子里也有一口井，她看见陶三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正吭哧吭哧搓尿布。
屋里隐隐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李嫂子快走两步，招呼姜芙进屋，自己则一边走一边解开胸前的衣襟，嘴里嘀咕一句“饿死鬼托生的”，然后姜芙就看见她一只手握住了什么，准确无误地往炕上躺着的那小婴儿嘴里一塞！
哭声一下子没了！
呃！
亲眼目睹喂奶的画面，姜芙有点不适。
她稍微错开目光，不去盯着李嫂子那白花花的胸脯，赶紧没话找话：“李嫂子，我从家里带了点东西，给你拿两样，给孩子们吃的，别嫌弃。”
说罢，姜芙把饼干和罐头放在炕桌上。
一包饼干，一盒罐头，听着少，但那是因为现代商品往往做得包装很精美，但内里的量小。
姜芙拿的黄油饼干，一包有十八块，每一块都是成年人手掌心那么大，圆片状，一块差不多有一厘米那么厚，拿油纸一包，跟一块砖似的。
再说那罐头，盒子是铁的，里面是卤牛肉，足足有一斤。一般来说，没人舍得打开直接吃，都是连汁带肉全倒出来，加上白菜、土豆、萝卜什么的一起炖上一大锅，那就是一道极好极好的荤菜，足以待客。
所以，姜芙这份礼，很拿得出手了，不抠搜。
没看她也只给李嫂子了吗？
别看李嫂子是乡下妇女，但跟着孙团长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她一边奶孩子，一边笑着说道：“妈呀，小姜你咋这么客气，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家那几个臭小子吃，不白糟蹋了？快拿回去！”
姜芙知道，李嫂子生了四个儿子，爱国爱党爱军爱民，怀里这个就是最小的爱民，冬天的时候刚生的，还在喝奶，其他三个分别是六岁、五岁和三岁。
也就是说，虽然孙团长这些年一路枪林弹雨，但其实也没耽误人家两口子生孩子！
正因为孩子多，还都皮，李嫂子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所以才同意把丈夫的外甥女接过来，给自己搭把手。
“咋就糟蹋了，爱国他们就跟小连的亲侄子一样，我这个小婶现在过来了，还能不给侄子们香香嘴吗？”
姜芙知道，李嫂子一定会收的，就是客气两句。
这年月，你送钱给别人，别人还未必会收。
但没人能拒绝得了吃食的诱惑。
果然，李嫂子爽快道：“行，我也不跟你扯虚的，给我我就拿着！”
姜芙笑道：“就应该这样！”
她打蛇随棍上：“嫂子，我真有事要问你来着。”
说罢，她表明自己以后想在家里做饭，不让连耀去吃食堂。
李嫂子更高兴了：“这就对嘛，咱辛苦一点，让男人也吃得舒坦一点不是？”
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儿。
“不是我说，那刘师长她老娘会做什么饭？齁咸！打死卖盐的！吃了她炖的菜，老孙白天咣咣灌水喝，夜里起来两三趟，睡都睡不好！”
李嫂子猛拍大腿。
想到自己刚吃的那碗菜，姜芙无声点头。
李嫂子抿嘴笑了，俨然找到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