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元旦，老姜家过得还不错。
蔡桂花把唐家分的野猪肉给炖上了，加了酸菜和粉条，满满当当炖了一大锅。
洛野他爹寄来的火腿，蔡桂花狠狠心，拿出来一块，又从地窖里翻出来一个冬瓜，去皮切块，一起炖上。
“这火腿确实不错，应该是我公公的战友送的。”
姜芙以前吃过一道火腿炖甲鱼，那滋味儿简直鲜香到难以形容。
可惜现在别说甲鱼了，就是现杀的活鱼都难买，基本上都是冻鱼，除了春节，谁也不舍得花那个钱。
“吃吧吃吧，老娘真是欠你们的！”
蔡桂花有一种病，就是一花钱，一做好饭好菜就心疼的病。
所以，每到过年过节，她都要在做饭的时候骂上两句。
心疼她的粮食，心疼她的鸡鸭鱼肉。
饭桌上，大人孩子都吃得顾不得抬头，好在谁也不用抢，因为照例还是由蔡桂花分饭分菜。
熊大芬几次给孩子们使眼色，结果谁都没看见，各自吃得欢实。
她气得不行，小孩子吃好东西的日子还在后面呢，怎么谁都不给她这个做娘的多吃一口啊？
那火腿鲜掉眉毛，可惜每人只分到两小片。
熊大芬想着，要是四个儿子一人分一片，她自己再省下一片，这就是五片了，正好明儿拿给她爹娘尝尝味儿！
她爹娘还没吃过火腿呢。
呜呜，她爹娘好命苦！
蔡桂花果然了解这个儿媳妇，她一瞪眼睛：“咋的，你吃不吃？捧着个饭碗发什么呆？”
熊大芬赶紧扒拉两下。
蔡桂花冷笑：“哼，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有事光在心里犯合计，也不知道说！”
熊大芬眼睛一亮，试探道：“娘，那我要是说了，你就答应？”
难道说新年新气象，她婆婆终于转性子了？
蔡桂花“哈”一声大笑：“做你娘的美梦，老娘答应你个鸡毛！你别说话了，说也白说！”
熊大芬：“……”
你嫌我不说，你还不让我说！
呜呜，我好命苦！
关键是，从头到尾，姜超英和四个孩子跟没听见似的，吃得那叫一个香！
姜芙两口子除了自己吃饭，时不时地还要照顾一下女儿们，也不吭声。
饭后，洛野烧水，姜芙洗碗，两个人在灶房里有说有笑，很快就收拾利索了。
相比于老姜家，唐家就闹腾多了。
“这家不分不行了！别说全大队，就是全公社也没有这样的！我爹娘都当爷奶的人了，居然还得管着一大家子，上哪儿说理去？”
说话的是唐老大的媳妇。
今天是阳历年，要做一大家子的饭菜，结果又是她和她婆婆从早忙到晚，其他几房都在装死。
在屋里憋一天，一听吃饭了，一个个全都出来了。
咋那么大脸？
就因为爷奶身体硬朗，活得久，所以家里一直没分家，孩子越生越多，你家四五个，他家六七个，各有各的心思，都想往自己屋里扒拉好东西。
知道儿媳妇是心疼自己，唐老大他娘在一旁默默垂泪。
唐老大他爹蹲在墙角，吹着旱烟，一言不发。
说真的，他儿子都生儿子了，大队里像他这岁数的，早就当家做主了，白天下地赚点工分，晚上回家逗逗孙子，日子不说多舒坦，好歹比年轻的时候轻松多了。
但看看他和孩儿他娘过的又是啥日子？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管好你自己屋里的事就行了！连两个窝头都看不住，还好意思蹦跶！”
三房有人嘀咕了一句。
唐老大媳妇一下子炸了：“我看不住？那窝头我家男人给谁了？给的不是知青？谁把知青招惹到家里来的，不是你们三房的丹丹两口子？一堆人来家里看书，火炕一烧一白天，暖瓶一天灌两三次！柴不用劈，水不用挑？你们三房一天干多少活，你好意思？”
积攒已久的怒气再也控制不住，喷薄而出，势不可挡。
唐丹丹正抱着甜妞妞在炕上坐着，她愣了愣，没想到这把火居然又烧回自己的身上。
她开口劝道：“大堂嫂，家和万事兴，今儿元旦，咱们别吵吵。”
“家和万事兴？兴的也是你们三房！我们大房是半点儿好处没沾到。哦，也别说没沾到，那野猪的肠子肺子啥的，都给了我们！”
唐老大媳妇恨恨地怼了回去。
足足闹了三天，唐家终于分了家。
就连被喊去做见证人的李卫国都摇头：“要我说，早就该分了，树大分叉，人大分家，分了家，儿女们照样得孝顺爹娘。”
像唐家这样的，大儿子都有孙子了，老头老太太还一口咬死，坚持不肯分家，也够奇葩。
唐抗美受不了家里乱糟糟的，跑来找姜芙诉苦。
她是二房的，二房一向没啥存在感，她爹娘也是老实头子，所以唐抗美才从小就看唐丹丹不顺眼，非要跟她一较高下。
“反正你以后出去上学，也不在家待着，再忍忍。”
姜芙咬断手里的线，她正在缝被面，准备把这床厚被子给洛野带去省城，那边更冷一点。
“说是其他大队有人收到录取通知书了，那东西应该也是分批次的，我都要急死了，不知道啥时候轮到我。”
唐抗美盘腿坐在炕上，把洛沫沫抱在怀里，像抱个洋娃娃似的。
姜芙点头：“对，分学校，也分省内省外，另外本科和专科也不一样。急也没用，等着吧。”
唐抗美有点惊讶地看着她：“你现在懂的不少啊，近朱者赤，洛知青把你改造得不错！”
姜芙啐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俩人正说笑着，外面传来一阵动静。
“姜婶！洛知青在家不？这是公社书记，来看看咱们公社的状元……”
李卫国的大嗓门听起来尤其洪亮。
这一路上，不少社员都听说了，蔡桂花的姑爷考上大学了，据说还是他们公社第一名，全市第三。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啊！
这要是放在过去，高低也得是个县太爷了！
他们都想沾沾喜气，于是也跟着一起过来看热闹，把老姜家的院子堵了个水泄不通。
还有人来晚了，没能挤进来，直接爬到树上。
姜芙赶紧打发孩子去喊蔡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