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他的身体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已然配不上她。
也没有能力再保护她。
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
他望了一眼自己满是蜘蛛网纹路的左臂，慕容虚无曾断言他活不过五年。
而今虽然发生了奇迹，但碧血蛛花之毒还是未解。
蜘蛛网纹路只要一天不消散，他的命就像是悬挂在锋利的刀尖之上，一天不得安稳。
再加上趁体虚随时都有可能会复发的狼毒，每复发一次寿命就会减短一分。
还有那阴阳相冲之力的痛楚和已经成瘾的紫金丹毒性。
从前，他身强体健，还能承受住多方夹击的苦楚。
如今他失去了右臂，又身负重伤，体质异常虚弱，恐怕很难再抵抗住这多处致命的侵蚀。
可他还是自私地想得到她，控制不住对她炙热的情感。
哪怕现在只能用这具伤痕累累，残破不堪的身体去爱她。
哪怕有可能再也无法保护她，会让她嫌弃，会让她瞧不起。
哪怕深知自己已经配不上她，也随时有可能会丧命。
他依然不想放手。
想自私地守在她身边，爱她爱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路冠鸣摇了摇头，认真地望着他：“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随即，自责地垂下头，“你是为了我才受这么重的伤，又失去了一只手臂……”
她眸中渐渐迸发出莹亮的光泽，“你放心，此生我绝不负你。”
“其实，我初见你真容的时候，虽然想不起来你我的过往，但总觉得我好像认识你，对你……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受。”
“所以当你和薛海宁对战的时候，我才会舍身为你挡下一击。不仅仅是怕你死在他手上，还是……还是已经对你生出了丝丝的情意。”
听了她这段类似于告白的话，穆琉枫的眼眸微微晃动。
心底的柔软早已泛滥成灾，温热的暖流渗透到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鸣鸣。”
他轻唤她，笑得如沐春风，
“有你真好。你对我这般心意，此生足矣。”
只要她是爱他的，哪怕仅有一丝一毫，他就已经很开心，很知足了。
她爱他的每一分，他都会成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这时，一个婢女走进了石窟，对着路冠鸣冷冷地说道：“路姑娘，大教主让你去大殿。”
“哦。”路冠鸣点了点头。
婢女便扭头离开了。
穆琉枫望向她：“鸣鸣，一定是薛海宁来了。你……想好了吗？”
路冠鸣依然有几分犹豫地说道：“我不知道。”
穆琉枫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大殿，艰难地从石榻上坐起身：“我陪你去吧。”
“不用！”路冠鸣看他这个样子连忙扶他躺下，说道，“我自己可以，你伤得那么重，要多休息。”
他握住她的手，眼神中透出忧虑：“可是……”
“别可是了！”
路冠鸣给他盖好被子，冲他嫣然一笑，“我还对他们有用，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你放心吧，我是不会有危险。”
说罢，她便快步走出了石窟。
……
来到大殿，路冠鸣果真见到了薛海宁，旁边还站着一直都与他形影不离的何青龄。
一看到路冠鸣，薛海宁便神色激动地迎了上去，语气中透出喜悦：“云歌妹妹，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路冠鸣则一脸愁容地问道：“薛大哥，是不是只有麒麟血才能救若梦？”
薛海宁点了点头，轻声道：“嗯……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逼你的。”
这时，一旁的慕容虚无冷眼望着他们，对薛海宁说道：
“不想苏若梦死的话，你今天就好好劝劝这丫头，我把你带过来是在给你机会，你可别不知好歹。”
薛海宁看着路冠鸣，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何青龄看他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便忍不住替他开口道：“路大美女，你跟苏阁主也是知己好友，交情颇深，难道你忍心见死不救吗？”
“虽然取出擎天碧玉盏，放出血麒麟对我们名门正派而言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但我们若是连身边之人都保不住，还有什么余力维护天下？”
路冠鸣盯着他，平静地反驳道：“你这是偷换概念，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保身边之人或者维护天下苍生。只是个人的取舍，是选择小爱还是大义。当两者冲突的时候，是否甘愿舍弃自己的利益维护天下正道。”
何青龄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怔了片刻问道：“那你……会做何选择？”
“对不起。”路冠鸣握紧垂在身侧的手指，咬了咬牙说道，“我选择大义。”
“你说什么？！”
何青龄瞬间变了脸色，怒冲冲地望着她。
路冠鸣语气淡漠地说道：“我是不会取出擎天碧玉盏的。”
“你这丫头怎么就那么固执呢？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救她做了多少努力？老子他么的差点儿被路冠扬那家伙整死！”
何青龄火冒三丈地说道，“费了那么大精力，这眼看就要到最后一步了，却卡在了你这里？而且你他么的还是自己人！”
说罢，他瞥向身侧的薛海宁，一脸的气不过，“老薛，你就说讽不讽刺吧？到最后竟然卡在了你的云歌妹妹这里！我真他么的……”
“别说了，小医仙！”
薛海宁厉声打断他，盯着路冠鸣看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阴沉。
他攥紧拳头，咬紧牙关。
心一横。
竟朝路冠鸣……跪了下去！
“老薛！你他么的干嘛呢？”
何青龄又惊又怒地伸手拉他：“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别丢老子的人！”
可无论何青龄怎么拉他，他都纹丝不动。
路冠鸣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吃惊之余，心中五味杂陈，很是难受。
慕容虚无则露出了嘲讽的轻笑。
薛海宁望着她，声音颤抖地恳求道：“云歌妹妹，我求你了……求你救救若梦。”
路冠鸣连忙上前扶他：“薛大哥，别这样，你快起来！”
“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自私，可我真的不能失去冷脸怪，求求你……”
他仍是跪地不起，眼神中透出深深的无助，双目微微发红。
路冠鸣陷入了良久的纠结。
她背过身去，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紧握，指甲深嵌掌心，眼眶逐渐变得有些湿润。
她该如何抉择？
是小爱，还是大义？
救了苏若梦，她会成为祸害天下的罪人，遗臭万年。
可她的身份不容她做出任何自私的举动。
这时，慕容司空走了过来，目光森然地望着路冠鸣，语气中透出威胁：“你不是满心道义，不想做出危害天下苍生的事吗？那从现在开始，只要你不愿意取出擎天碧玉盏一天，虚空神教便会大开杀戒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