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马车里,鹿呦正在拿着新竹叶喂熊猫球球,这些日子它长大了一圈,也胖了一圈,她都有些快抱不住了。
“毕方!毕方!”
一旁,形似云鹤,翎毛鲜艳的毕方鸟不满地拍拍翅膀,张开鲜红的嘴喙,表示自己也要吃。
但这样的神兽,可就不是给几根竹子就能打发的了。
鹿呦干笑两声,直接掏出一麻袋的灵果放到它旁边。
结果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那鸟大嘴一张,猛地吸了口气,一麻袋的灵果竟全都进了它的五脏庙。
随后小爪子踩了踩鹿呦的肩膀,示意她再来点。
连旁边的熊猫都看呆了,竹子也不啃了,黑眼圈眨巴眨巴,在那儿傻愣着。
鹿呦抽了抽嘴角,将毕方鸟从肩膀上取下来,两手一摊:“没了,都进你肚子了。”
毕方鸟不信,又去拱她腰间的储物袋,鹿呦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你们说他走了就走了,怎么还把这么个大吃货留给了我啊。”
喜鹊一笑,给她斟了杯茶:“这可是神兽啊娘娘,陛下把它留给您,当然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啊。”
“安全?”鹿呦喝了口茶,犹疑道,“他不是说,那秘境里灵气浓郁又风景秀美,正适合我修炼,他忙完这一阵子也会过来吗?以他的修为,天下几人能打得过?还需要考虑安全问题啊?”
她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排得一溜板正的妖兵,嘟囔,“还派了这么多兵卒过来,倒跟我要去龙潭虎穴似的。”
木渠和喜鹊对视一眼,木渠微笑道:
“娘娘,您忘了之前有歹人想将您掳走的事了?陛下做这些,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鹿呦用手撑着下颌,望向星河璀璨的夜空,轻叹道:
“没忘没忘,就只是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
车厢里一时静默,只有扒她储物袋扒半天也没扒到灵果的毕方鸟,气哼哼地用彩色的尾翎扫她的手背。
凌玉一身轻甲,打马上前来,俯身冲她挤眉弄眼道:
“怎么样?这里的星星好看吧?”
银河浩瀚,月流星连,清凉的夜风吹来,撩起少年人额角碎发,配着那痞坏痞坏的笑容,哪有半分一军主帅的样子。
鹿呦瘪了瘪唇:“还行吧,瞧着比外面的天空要矮一些,也没外面那么冷。”
玉衡弯里的气候仍是炎炎夏日,但这里又没有白天,只有黑夜,所以十分凉爽。
凌玉回身坐正,哼哼两声,故作神秘道:“你听说过这玉衡弯里的传说故事吗?”
鹿呦果然好奇道:“什么传说?”
少年人清亮的嗓音顺着夜风悠悠传来:“传说几千年前,有个修为至臻的大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最后却为了一个爱而不得之人,身死道消。这玉衡弯啊,就是他为博得美人一笑,开辟出来的。”
鹿呦歪了歪头:“这个故事,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啊……”
凌玉侧头看她,“你以前来过这儿啊?”
鹿呦缓缓摇头:“不记得了……”
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画面。玄衣墨发的男子站在锈迹斑斑的青铜门前,嘴角微漾,将她轻轻一拽,声音很轻地划过耳畔:
“后悔吗?”
“如果我说后悔了呢?”
“那可就……来不及了……”
一闪而逝的画面,再想记起更多,却是不能了。
鹿呦皱了皱眉,看向凌玉:“他到底去哪儿了?有什么事情比他自己的身体还重要?”
凌玉眸光一闪,握缰的手一紧,转瞬笑道:“嗨!他这人就是个劳碌命,一点儿都闲不住,这不,南域那边儿出了点小状况,他马不停蹄就跑去了。”
鹿呦:“出了什么状况?”
凌玉:“额…就是有几个妖王不太服管教,他亲自去处理了。”
鹿呦:“是这样的吗?”
凌玉笑两声:“我还能骗你不成?”
鹿呦哼了哼:“谁说的准,你们俩本来就是一丘之貉。”
凌玉:“……”
“算了。”鹿呦捞起脖子上挂的九尾狐心锁,“我自己问问他。”
凌玉耸了耸肩,“你问呗,正好到了‘玉壶天’的入口了,问完咱们就进去。”
玉壶天正是他们此次的目的地,这个小秘境是云义寻找碎片时,不经意发现的,本就位置偏僻,不易找寻,他又在外面布了隐匿阵法,进去后将阵法一开,谁也不可能找得到。
凌玉下马,走到前方开阵,鹿呦则竖起手指,施了个术,朝手里的九尾锁喊话道:“喂喂喂,云知还,听得到吗?”
…
氿泉,昏暗潮湿的地牢里,银发青年被剥去玄色的法衣,拲梏在行刑的木桩上,手和脚皆铐着冰冷的铁链。
沾了盐水的带刺骨鞭,被人灌足劲力,一下又一下,狠狠鞭打在他身上,鞭痕错落,道道血痕浸透雪白的里衣,火辣辣的疼痛之后,便是难以言喻的刺痛。
汗水顺着苍白侧脸,淌过青筋绷起的颈项,与血水混合,打湿了垂落在胸前的几缕银发。
纤长浓密的霜睫轻轻颤了颤,半睁不睁地,在洇红的眼睑下,投落淡淡的青影。
白君珩命人用来鞭打他的鞭子,自然不是普通的鞭子,而是用了血煞之气炼化的怨龙脊骨所做,每抽一鞭,都深可见骨,连魂体也会一道受损。
剧痛之下的神魂仿佛已不再清明,尽管这些疼痛,他其实早已习惯。
槿紫色的眼瞳藏在汗水濡湿的雪睫之下,宝石切面般,流溢着点点金色的光霭,只是微微涣散,视线也渐渐模糊。
不知打了多少鞭后,他身上皮肤已无一处完好,带血的衣袍破碎地贴在身上,露出一块块狰狞翻起的血肉,白骨隐现。
“得罪了,少主。”
鬼一伏身一礼,挥手解下了锁着他的铁链。
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落下去,手撑着胸口,急速喘息两口气后,再次咳出一口血来。
这样的伤养一养就好了,现在白君珩还不知他已晋升大乘期,对他还没有过于设防……
他跌跌撞撞站起来,整个人如被血水浇透,似被摧折的兰玉,于破碎中又见一丝圣洁。
一步步踏过暗牢的阶梯,眼前缓缓倒映出满庭清雪。
他伸出被踩得扭曲变形的手掌,接下两片落下的雪花,带血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想到什么,眼里流露出一抹温柔。
颈间倏地散出微弱光亮,是与她相连的另一条的狐心锁被召唤,他眉心一紧,一拂袖,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时,已远离氿泉。
身体无力地扑倒在雪地里,染红了一片皑皑雪色,他握紧狐心锁,喘息两声后,轻柔地摩挲了一下锁心的位置。
“喂喂喂,云知还,听得到吗?”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用略沙哑的嗓音轻声回应,“我在,阿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