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你怎么又来了？”
幽暗的空间里，女子的声音有些飒爽，跟着她歪头打量的动作，露出她锁骨下斑斑血痕，很瘆人。
那血色，刺的卫衡眼帘打颤。
他父亲从望风谷运回来时，他看了，也是这般血色。
卫衡缩着脖子，双臂抱膝成一团。
“呵。”短促的一声笑，那女子起身呼啦响，她手脚上的锁链跟着一沉，让她身子不稳，似喟叹声：“果真是没用了。”
卫衡怯怯的抬头，她弯了眉眼，说：“别怕。你这样，该怕的人是我。”
不等卫衡开口，有脚步声传来，打头的人衣着华贵，一脸冷硬。
“阿姐，弟弟来看你了。”
女子嗤笑一声，说：“看过了，滚吧。”
闭眼，似不想看他。
“那怎么行？今日的见面礼，还没给姐姐呢。”
幽暗里，鞭子抽打声不绝于耳。
卫衡咬紧唇瓣，一双眼里盛满水光。
等人声沉寂，他走到奄奄一息的女子跟前，伸出的手扑了空，明明挨着人了，却如空气穿过去。
“不疼。”女子安慰他，继而仰面望着唯一的窗，说：“你说，你父亲死了，仇人还活着？”
卫衡声音很沙哑：“活着，连同那个——”话音一停，他声音恨意蚀骨，“连同那个背叛他的女人。”
“不怕，我教你。”她说着，“对待不能一举歼灭的敌人，我们要蛰伏，要蓄力，直到将其连根拔起。”
卫衡听着，她扭头眼尾红的厉害，道：“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能信。”
她的眼眸，比黑夜还要浓稠。
里面染着火焰，让卫衡心口疼的厉害。
陡然睁开眼，对上一双清冷至极的眸子，让他有了错觉，语调又轻又软：“师父。”
林瑶光挑眉，含笑望着他不语。
烛光打在帐子里，他眼底回了些许冷。
“郡主怎么来了？”
林瑶光伸手将他后边靠枕扶好，等他坐稳后才说：“来看看王爷，是不是背着我偷吃糖了。”
“那得郡主牙掉光了。”
林瑶光扭头接过李叔递过来的药，她用勺子搅和着。
半晌道：“是我连累了你。”
“呵。”卫衡轻笑一声，“郡主倒是看得起自己。不是你说的吗？一艘船，不可避免的。”
他本就是绍帝眼中钉，有没有林瑶光都是。
林瑶光等药凉了，递给卫衡，“无论如何，还是要保重身体。”
“阿衡。”
院子里有人高唤几声，接着帘子掀开，人走进来。
林瑶光望去，只见那人相貌俊美，浑身透露着风流，他大冬天握着一柄扇子。
见到林瑶光时，他一双桃花眼似见了鬼，手里的折扇指着人，“她她她她——女的。”
眼眸一扫，见林瑶光坐在床边，跟卫衡神色娴熟的很。
接着道：“好小子，几个月不见，你都有红颜知己了。”
卫衡警告的喊他：“姚星野。”
林瑶光落眸唇勾起，姚家大公子，姚家生意在外有名，多数靠这位大公子。
天南海北，江湖侠客，贩夫走卒，没有他不认识不能做的生意。
姚星野不吝啬他的笑容，扇子一晃散开，看着林瑶光道：“敢问姑娘，芳姓大名啊？”
举手投足，风流的很。
卫衡蹙眉，却听林瑶光回了句：“林瑶光。”
姚星野笑着点点头，“姑娘的名字——”
林瑶光？
扇子一合，他细细打量着人。
不可置信的看向卫衡，见卫衡点点头，他咽下惊讶，收起了风流做派，给了个礼。
“眼拙，还请郡主莫要见怪。”
林瑶光应了声，转头看着卫衡：“你有客，我就先回去了。”
等人离开后，姚星野一屁股挨着床要坐下，卫衡一脚伸过去，“去洗。”
姚星野委屈的说：“你可真是区别对待。”
见卫衡脸色渐沉，他笑嘻嘻的出了门，唤着小六准备热水洗澡了。
等姚星野洗好回来，卫衡正就着光看书。
“我这次出去遇到点麻烦，多亏了林家三爷。”
卫衡闻言，“林少禹？”
“嗯。”姚星野喝口凉茶，道：“他似乎也在找白日浮生的解药。”
这话，让卫衡有了片刻沉寂，直直的看着姚星野没说话。
接着想起林瑶光，他说：“这林三爷——会不会是瑶光郡主的意思？”
卫衡摩挲着暖玉，“不是。”
林瑶光那个人，面热口热，偏生心冷的很。
姚星野撇撇嘴，道：“那可不一定。你都这样了，林家还默默在背后给你找药，图什么？”
“就是死人，也有得图。”卫衡低头看着书，嘴里不忌讳的随口说。
姚星野立马道：“呸呸呸，别说这些不吉利的。”
二人说了会话，姚星野眉眼染了乏累，伸着懒腰晃悠着融入夜色。
院子里传来他逗小六的声音，一时天也没那么冷。
雪融化时，天寒的很。
林瑶光躲在屋里暖和，偶尔看话本子消磨时光。
“栓子回来了。”
玄英站在屋檐下，见栓子一身泥泞，满脸菜色，问：“怎么回事？不顺利？”
栓子脸沉着，“罗姑娘死了。”
“你说什么？”
林瑶光走出来，看着栓子道。
栓子一脸愧疚，说：“我们将罗姑娘安全的送到地方，接着就原路返回。路上遇到一群人，看着凶神恶煞不好招惹。我们怕惹事，就避开提前回京，路上怎么想都不踏实，连夜又返回去了，到时罗姑娘已经死了。”
玄英眉头紧蹙：“跟着你们去的？”
“那不能。”栓子急忙道，“出了城一直绕着路走的，路上也很小心。就连回来的路也是绕的，若是真被跟踪，又怎么会刚好碰一起呢。”
林瑶光不可控的沉下了脸，扭头进了屋。
火炉燃烧着，她望着灼烧的火焰，一时说不清心里的感觉。
她想过斩草除根，毕竟罗玥是庄亲王府的人。
若是被庄亲王府知晓她夺了账本，那将会后患无穷。
可是看到罗玥挺着肚子时，她心软了。
林瑶光闭上眼，沉浸在无声的火焰燃烧里，似乎有一种陌生的东西，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