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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下聘?”明谨嗤笑一声,眼底有一缕怒气:“这贱人选在这种时候来信催问,分明是在威胁我啊。”

他说着,将信纸连同信封一同摔在了地上。

小厮见状吓得赶忙跪下去。

明谨再次嗤笑:“怎么你们如今一个个的,都这么害怕本世子?”

想到方才噙霜被抬走时的模样,小厮颤声道:“小人待世子向来忠心耿耿……”

明谨好笑地看着他:“我说要将你如何了吗?”

他如今最恨的是那些女人们,这个贴身小厮侍奉在他身边多年,他用来还算顺手,暂时还没有换掉的打算。

他笑着道:“把信捡起来。”

“是……”小厮手忙脚乱地将信纸信封捡起,捧在手中。

“给我母亲送去。”明谨说着,在榻上半躺了下去,嘲讽地笑着说:“母亲向来最喜欢管我这些事了,便继续让她管个够好了。”

他看似悠哉地闭上了眼睛,叹息道:“便道,近来辛苦母亲了,至于这信上之事,她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我这做儿子的都听从,只是劳烦她为我的事费心了。”

不知如今这般,是不是他那总想要掌控一切的母亲想看到的呢?

听他语气中似莫名有着报复的快感,小厮不寒而栗:“是,小人遵命……”

他很快捧着书信,起身退下。

“等等……”明谨忽然出声。

小厮脚下一滞,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郎君还有何吩咐?”

“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日……”小厮一时没能领会到明谨之意,今日并不是什么节日。

就在小厮因答不上来而紧张时,只听明谨“善解人意”地给予了提示:“方才我好像听到外面街上有什么动静……”

应国公府占下了大半个坊,府邸背街而建,位置极佳,于府中可遥望登泰楼。

“方才……”小厮恍然,忙答道:“方才那些动静应是城中百姓在送玄策军出城。”

“玄策军啊,那难怪了。”明谨笑道:“甚好,崔璟这奉旨一走,便又少了个能救常家那个废物的人。”

小厮不敢接话。

“在大云寺时我听说,那个废物竟考进了玄策军的先锋营……”明谨“啧”了一声:“说得本领过人,还不是沾了他老子的光。”

谁不知常阔如今人虽不在玄策军中任职,但与玄策军的关系旧情还是摆在那里的。

到底也是统领过玄策军的人,与崔璟又走得那般近,塞个儿子进先锋营,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起先他在大云寺听闻此事时,甚觉恼怒,芙蓉园比马之后,凭什么他伤成这般模样,常岁安却能顺风顺水,受人吹捧,甚至前途无量?

而现在他心中那团憋闷之气,总算能散尽了。

明谨便又笑了起来:“可惜啊,今日本该随玄策军离京,被百姓们沿街相送的人,此刻却只能呆在大理寺阴冷的牢房里。”

“就是不知在大理寺的牢房里,能不能听到外头玄策军离京的热闹动静?”明谨似认真地想了想:“想来应是不能,玄策军岂会路过大理寺呢。”

此刻出城的玄策军,不过千人而已,余下的主要兵力自玄策营点兵而出,皆在城外等候会合。

这离城的千人则是自城中玄策府而出,其中有一队十人在后,同队伍暂时分开后,绕去了兴宁坊,在骠骑大将军府前下了马。

他们皆披甲佩刀,气势迫人,行走间周身发出甲胄佩刀相击之音。

常府的门人却见惯了这阵势,并不慌张畏惧,只客气地将人请入府中。

常岁宁闻讯,快步而出,迎至前院。

为首的中年男人冲她拱手:“在下岳踪,见过女郎。”

常岁宁点头,向他回礼。

她对这个名字略有些印象,此人应曾在老常手下做过前锋,这大约便是对方直称她为女郎的原因。

“圣命在此,北行之事不可耽搁,我等今日便要离京赶赴北境,怕是等不了小郎君了。”

再多的话此时不宜多言,岳踪只令一名下属上前,将带来的东西捧到常岁宁面前。

“此乃小郎君应领的兵服甲衣与腰牌。”岳踪道:“前往北境路途遥远,若之后小郎君得以脱困,且持此腰牌快马追上大军即可。”

常岁宁伸出双手将那簇新整洁而沉甸甸的甲衣与腰牌接过,捧在怀中:“多谢岳将军亲自来此。”

现如今因她阿兄卷入此案,诸人待常府避之不及,玄策军却在临行之际前来送衣,又做下如此允诺。

句句未提信任,却句句皆是信任与不弃。

“诸位将军且先行。”捧着甲衣的少女回以允诺:“我阿兄随后便至,绝不失约。”

四目相对间,岳踪在那少女眸中似看到了一缕似曾相识的东西。

他虽说不清那是什么,但不觉间便对那少女之言生出了说不清的信任,“那我等且等着小郎君归列。”

常岁宁点头:“行军紧急,晚辈便不留诸位将军了。愿诸位将军此行坦顺,筑安于北境,力慑于北狄,早日还京。”

“借女郎吉言。”岳踪正色抬手:“女郎也要保重,我等告辞了。”

常岁宁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很快,马蹄声消失在兴宁坊外。

常岁宁看着怀中的玄策军甲衣,片刻,将它交给喜儿:“令人妥善保管,以待阿兄归家。”

喜儿的眼眶莫名有些发热,点着头正色应下,格外郑重而爱惜地将东西接过。

……

“都离京了?”

应国公夫人昌氏于内室中,正低声问着面前的仆妇。

仆妇点头:“大军已经启程了……”

昌氏心中微松了口气,脸上则现出了一个有些讽刺的笑:“说什么非卿不娶,如今常家出事,却也不耽搁那崔璟行军,这天底下的男子也并无太多区别……”

如今京中各处,甚至包括崔家在内,都不知崔璟先前已暗中离京之事,皆当今日才是崔璟率军北行的日子。

“也对,军情要紧,圣命不可违啊。”昌氏说话间,眼神微动:“不过……他使人专程去了常家,就只是为了送什么甲衣?”

她一直使人暗中留意着兴宁坊里的动静,岳踪等人去往常府之举,被昌氏下意识地看作了是崔璟的吩咐。

“只看到他们是带着甲衣去的,从常府出来时东西不见了,显然是特意前去相送……”仆妇不确定地道:“至于他们在常府里说了些什么,便无法得知了。”

常府不同于别处,那府中纵是六十多岁的老仆脱去上衣还有结实如铁的膀子,一拳揣死个把小贼不在话下;

且他们看似散漫无家规,实则个个戒备,据说住在一处的下人,若有人夜里小解出去得久了些,第二日都会被同伴告发到管事跟前去。

所以,放眼线进去或加以收买这种事,近乎是痴人说梦。

退一步说,纵然许以重利收买了那么一两个人,只怕还没用得上,便先被揪出来了,反倒要弄巧成拙引火烧身——这一点,早在昌氏此前令人密查常岁宁私事之时便摸得透透的了。

那时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总算寻到一只漏网之鱼,常岁宁那已故乳母之子——当然,那条不干不净的病鱼现下已是条死鱼了。

这些先前之事已不必多提,眼下因不确定那一行前去常府送甲衣的玄策军,是否得了崔璟的什么授意安排,昌氏而感到心下难安。

此番行事,并非是她蓄意安排要陷害常岁安,而是临时起意,为补救她那不争气的儿子闯下的祸事,不得不选择将罪名嫁祸给常岁安。

抛开她对常家积压已久的不满与怨愤不谈,她手中有“证据”,且常家人有动机,更巧合的是常阔不在京中,常家连个挡事的人都没有……在那种紧急关头下,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但这种临时决定、未经过深思熟虑的事,注定不可能安排得天衣无缝,后续总有许多漏洞要去填补……

这些天她便一直在暗中忙于填补漏洞,可总还是觉得无法安心。

这件事不是那么好办的,昌氏从一开始心中就有了准备。

毕竟这次死的是长孙家的嫡出女郎,不是青楼或府中的那些卑贱东西……她那逆子闯下此等大的祸事,想要善后,注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她也没有天真到认为只要放一枚玉佩进去,就能解决掩盖一切。

但事到临头别无选择,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的可能,纵然停下也是万劫不复,所以只能竭力谋划安排……

如今崔璟走了,固然是好事,但谁知他有没有留下什么安排?

还有与常家走得近的那些人,比如司宫台的喻增,想来也不会完全袖手旁观……

而那常岁宁年纪虽小,却也不是省油的灯。

察觉到昌氏的忧虑不安,仆妇便试着问:“夫人,那咱们现下……要不要再做些什么?”

“不急,先静观其变。”昌氏让自己镇定下来,道:“待明日大理寺审罢那常岁安之后……且看看是个什么情形局面,再决定后续要如何做。”

纵然真到了那一步,她也还有最后一条退路可以选。

但那条路与断尾无异……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不会去考虑。

“是。”仆妇应下来,顿了顿,又问:“那,冯家女郎之事……夫人打算如何应对?”

那日郎君闯下祸事从后山回来后,即被夫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一问才知这祸事竟然如此之大!

且除了郎君和小厮之外,还另有知情者。

确切来说,是同谋者。

昌氏扫向一旁的书信,冷笑着道:“她如此煞费苦心也要进我明家的门……若再不成全她,倒显得我太过不近人情了。”

“我会亲自回信,晚些你便使人送去。”

如今这等要紧的关头,她不妨就先给些甜头尝尝,待到此事定下,对方进了她明家的门之后……

昌氏微微笑了笑。

她这大半辈子都在掌控别人,何时竟轮得着一个小丫头来威胁掌控她了?

讨厌的小丫头有一个就很够了,如今偏偏一个接一个往她面前凑。

她倒要看看,这些不知所谓的小丫头们,到底能有几分本领。

昌氏使了女使研墨,很快写了回信,让人送去了冯家。

冯敏拿到信,迫不及待地拆开,待看到信上内容时,脸上的笑意却一点点地凝滞消散。

她握紧了信纸的边沿处,自咬紧了牙关中挤出了一声恼羞成怒的笑。

旋即,她泄愤地将信纸揉成一团,用力扔了出去。

纸团砸在半垂下的青竹帘上,掉落在地,滚了两圈。

恰是此时,那青竹帘被女使打起,一道茄紫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见得那张一向肃冷的面孔,冯敏一怔:“……祖母?您怎么来了?”

她下意识地就去看那纸团,快步走上前去。

但解氏身边的仆妇已快她一步,弯身将那纸团捡了起来,交给了解氏。

“祖母,那是……”冯敏走上前,伸手就要拿过来,却被解氏一耳光打在了脸上。

“自大云寺归来后,你即终日魂不守舍,频频犯错,如今还敢伸手与我抢夺……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冯敏脸上火辣辣的疼,这严厉的斥责更是让她不敢开口反驳,一时只能捂着脸颊站在那里。

信纸被展开后,虽是皱巴巴的,但其上字迹仍然清晰,清晰到令解氏很快变了脸色。

旋即,她拿诘问的神态看向孙女:“应国公夫人为何突然作此允诺?竟要聘你为世子侧夫人?”

冯敏忽然抬起眼睛:“不,我才不要做侧室!”

她要做的是应国公世子夫人,而不是与妾无异的侧室!

解氏定定地看着她:“我在问你话,应国公夫人何故有此回信?此番在大云寺,你究竟做了什么?”

冯敏一时抿紧了嘴角,眼神闪躲,心跳如雷。

她该告诉祖母吗?

可她答应了明世子,不会将此事再告知任何人,若她背诺……

不,是对方先背诺的!

当时分明允诺了会娶她过门,一转头却又只允她做什么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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