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景花园小区。
“贾老，我这个水蜜桃画得好像有些瘪了，要不要改改？”
张雨鸽抹了一下额头，手里的白云笔在宣纸上点了两下。
贾德仁带起老花镜，瞅了瞅宣纸:“画水蜜桃，外形不要拘泥于形似，但一定要画得饱满。笔上的水分不够，画出来就显得干涩，你这个不叫水蜜桃了，叫蔫柿子还差不多。”
张雨鸽掩嘴娇笑：“贾老这么一说，确实像一个风干的柿子。还请贾老亲自示范一个。”
贾德仁一蹙眉，拉下脸来：“怎么还叫贾老？是我这师傅当得不合格吗？”
“不不……不是的……您德高望重，称呼贾老是对您的尊敬啊！”
“外人这样称呼我能理解，徒弟能这样叫师傅吗？”
见贾德仁面露不快，张雨鸽忙双手抱拳，学着西游记里孙悟空的腔调：“徒儿知错了，学艺之路道阻且长，还望师傅不吝赐教！”
“你这丫头，嘴里吃着糖，说话都带着甜味……徐良他们几个，要是有你三分之一的口才，也不会开个抖音没人看。”
贾德仁叹了一口气，走到饮水机旁，冲了两杯龙井。
“师兄他们都开抖音直播了呀？”
张雨鸽小跑过去，忙接住贾德仁手里的茶杯，说道：“师傅，我也想开直播！”
“不行，你这学艺不精，露脸可就是打脸。等熬上个一两年有点能耐，再直播不迟。”
“一两年啊？我可等不了，现在才艺直播可火了，有师傅给我背书，我才不怕！”
贾德仁一愣：“背书是啥个意思？”
张雨鸽神秘地一笑：“您在旁边给我指导，现场直播呗！就凭师傅在圈子里的名气，自带流量啊，沾上您的光，说不定我也能成个网红……呵呵……”
“这都是你们年轻人玩的事情，我一个老头子能行吗？”
贾德仁拢了拢头顶稀疏的头发，有些犹豫。
“哎呀呀，有啥不行的！人家好多农村的老头老太太，发个赶鸭子上架都能火，师傅您可不是一般人，还能不如这些人吗？”
张雨鸽一边拱火，一边察言观色。
“胡说，好歹我也算有头有脸的人，还能不如大字不识几个的粗野老头？别说画画了，我就往那一站，阳东市的头面人物也得过来和我握手……”
贾德仁越说越来气，他走到书案前，指着一大卷画好的作品，愤愤不平。
“看看这些东西，哪一张不是拉关系求我画的？这些画都成了他们利益交换的媒介，我又得到了什么？”
“师傅您得到了名啊，有名就有利，再说您也不差钱呗……”
张雨鸽挤出甜甜的笑：“可是徒儿我差钱啊，师傅你也知道，现在咱阳东市的房价都快赶上二线城市了，我那个房子就跟个鸡窝窝似的……”
“自从迷上了画画，我老是迟到早退，被客户投诉不说，领导还老找我茬……我到您这儿来，就是真心实意想跟您请教的，这要是没了工作……”
张雨鸽慢慢垂下了头，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上，挂上了一抹忧伤。
看着这张梨花带雨的粉嫩脸庞，贾德仁拿起一张纸巾，想帮张雨鸽擦擦眼泪，又觉得不妥，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为了糊口，我就只能老老实实卖房子……师傅，以后就不能来这儿当您徒弟了……”
张雨鸽抹了一下眼角，言语悲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逢年过节，我一定会来拜望您的……”
说着话，将手里的毛笔放到了桌案上，站起身就去拿挂在衣帽架上的衣服。
“哎呦呦，不就是钱吗？”
一见张雨鸽要走，贾德仁顿时有些急了：“上次给你的那张画，你不是卖了吗？”
“您送我的那幅画，好几个人说是高仿的，根本就卖不出去啊！上次在书院门，还差点被人打了110……”
张雨鸽一脸的愤怒，好像那张《春山新雨后》就是个真的伪劣品。
“什么？还有这事？！你不是手里有我获奖的证书吗？”
“就是因为获奖证书太像真的，才被人打了110……”
“混账！哪个有眼无珠的东西敢这么说？”
贾德仁气得浑身哆嗦，歪斜着身子差点站不稳。
“师傅，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做直播！”
张雨鸽急忙扶住贾德仁的胳膊，殷切地说道：“把这张画挂在身后，清者自清。有您老出马，才能打了那些胡话八道人的脸！”
贾德仁缓缓坐到沙发上，沉思了一会儿：“雨鸽，这抖音直播真的能搞？”
“能啊！我们可以试一下……好了就继续，不好的话就当是体验生活呗。”
张雨鸽兴奋起来，颠儿颠地跑去给贾德仁捶起了肩膀。
贾德仁一下挺直了腰，满是褶子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好，师傅就听你一次。”
“太好啦！这才是我的好师傅嘛……”
张雨鸽激动得蹦起来，玲珑有致的身姿也跟着颤巍巍地晃动。
贾德仁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他眼光木呆呆的，被眼前饱满的两抹峰峦，鼓燥得使劲咽了一口吐沫。
“雨鸽啊，开个直播费事不？”
“师傅，您老坐我旁边喝茶就行了，其余的事情您甭操心。我现在就去买直播的设备去！”
张雨鸽穿好白色羽绒服，走到鞋架旁准备换鞋。
“嗯，雨鸽啊……我这儿呢，还有件事……”
贾德仁欲言又止。
“师傅，您说……”
“是这样，前天书画院给我发了个函，邀请我参加首届阳东市书画大赛。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我的专长是国画，其实吧……呵呵……”
说到此处，贾德仁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颇有些得意之色。
“呵呵……我当年主攻的可是油画，国画不过是信手涂鸦而已。所以呀，我打算这次出奇制胜，让他们看看我老贾的大手笔……”
“这事我支持您啊，您要是拿下了书画大赛的头名，那我的直播会更火，呵呵……”
贾德仁突然面露难色：“我昨天琢磨了半天，在题材有些犯难。画风景吧，太平淡；静物吧，又难免庸俗；只有人体最惊艳，也是最能吸引眼球的……”
张雨鸽立刻明白了贾德仁话里有话，她娇羞连连道：“哎呀师傅，我……我可做不了这事啊！”
“傻丫头，别想歪喽……我是让你替我物色一个适合的模特，出价八千块，你也可以赚一千的介绍费嘛。”
贾德仁摸了摸胡里拉碴的下巴，眼神里透出一抹狡黠。
“原来这样啊……我公司里的那几个姐妹，身材颜值都很不错的，回头我问问她们……”
目送张雨鸽出门的贾德仁立在门廊上，摆了摆手：“时间比较急，这事你可得抓点紧！”
“知道了师傅，您就放心吧……三天之内回复您。”
张雨鸽回转身，冲着贾德仁翘起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依在门廊上的贾德仁，心肝颤动，一股得意之色浮上了嘴角。
……
人人家超市里。
离开生鲜肉摊前的于子涛，想起猪肘子的价格，有点犹豫。
没想到短短几日不来，这超市里的价格涨得有些面目全非了。
可是答应牛老头自己赚了钱，就要请客打牙祭的事情，始终成了于子涛心里的一个必行之事，也是他努力赚钱的一个小动力。
说过的话，就得一口吐沫一个钉。
在超市里迂回了一大圈的于子涛，终于又站到了鲜肉摊前。
一斤五花肉，两个大猪肘，两斤韭菜，还有麻花、汤圆、生煎包之类，再加上两袋油茶，收银台上的计价器显示为197.6元。
手机扫码付款，于子涛将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了背包里，挎上肩头就往外走。
“老公，我想吃西瓜啊……”
“天寒地冻的，哪来的西瓜？做梦呢吧？！”
一个瓮声瓮气的男声反问，语气有些不耐烦。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于子涛放慢了脚步，并没有转头，只是竖耳细听。
“哎呀呀，讨厌啦！是肚子里的宝宝想吃嘛……”
女声矫揉造作，一听就是故意在装嗲。
男声有点急躁：“想吃也有得卖啊！你能找个地儿，我就给你买去……”
“老公，超市出了门往右拐，后面就有家卖水果的……别说西瓜啦，连草莓都有！”
“好好，买买买！一天净知道吃……”
说话的男子嘟囔着，快步从于子涛的左侧走了过去，一个略微有些臃肿的女子跟在身后。
“张雨铎，果然是你！你小子还有钱勾搭女人？你特么还我钱来！”
于子涛心里暗骂，他牙关紧咬，紧紧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