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的态度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冷漠决绝。
就连云曦自己都没有想到。
在最后的弥留之际，她用尽所有力气看上那个让她魂牵梦绕了二十年的男人，他脸上的冷漠与厌恶，让她觉得陌生。
她无法理解。
他怎么能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呢，明明她才是他这些年来一直思念着的人啊。
“殿下……”
“当初如果不是你窃取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我与她又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多年？不过这件事我也有责任，皇后曾经无数次骂过我，说我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当初镜花水月的一个影子，我曾经不懂，但现在明白了。”
这些都是藏在睿王心中的辛秘。
他之前从未想过要把这些事情公之于众。
他嘲笑曾经的苏梨胆小懦弱，孰不知他自己也是个极其卑劣且自私的人。
这么多年，云曦难道真就没有露出过任何马脚，没有任何让人怀疑的地方吗？
当然不是。
只不过他在心里把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冒出来的怀疑全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因为他也害怕。
害怕那个将来要成为睿王妃的人，是一个不良于行的瘸子，一个面目可憎的丑女。
他当初嫌弃苏梨容貌时的恶毒，就跟他现在逃避现实的卑鄙一样荒唐。
时至今日，他还妄图用掩饰的方法遮掩自己曾经的愚蠢。
如果不是如今云曦重新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真正重新认识了两人的不一样，也终于看到了，她们从根本上的不同，他才终于有胆子正视自己内心的丑陋。
“当初的我或许不配说这话，但如今我可以清楚告诉你，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心悦之人叫做苏梨。
“她善良美好，坚强勇敢，我能看到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光，愿意永远追逐，直到生命尽头。
“我此生，只爱她一人。”
他所爱的不是一个影子，是个虚幻的构想。
他爱的是真实的她。
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是美貌是丑陋，是健全是残疾。
他都会在她身边。
“你，胡说，你……”
云曦本来已经在弥留之际，但在听到这话之后，却忽然挣扎起来，好像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挪动到那个人身边。
他怎么能爱上别人。
他只能爱她才对。
如果连他的爱都是假的，那她这辈子，这荒唐疯狂的二十年，究竟什么什么才是真的？！
“不，不是这样的，殿下，你被他们骗了，我是……我是云曦啊，是你最喜欢的……云……”
这话没来得及说完。
大概是觉得她这模样太过摄人，而苏梨僵硬的肩膀明显表达出对这种情形的抗拒，睿王怕她受到惊吓，就带着她连退开几步。
云曦的手本来都要拉住睿王衣角。
却因为这一退，再也触碰不到。
她的手无力垂下。
落在冰凉的大殿上。
再无声息。
云若璃心里也有些悲哀，看着地上那个死不瞑目的人，许久之后，发出一声长叹。
“别看，小心弄脏眼睛。”清宴帝想要捂住她的眼。
顾小蛮的眼早就被他捂住了。
虽然小丫头还有些不老实的想挣扎，但根本抗拒不了父亲的铁掌，挣扎无果之后，只能偃旗息鼓。
云池也呆呆看向那边。
她不知该说什么。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云家二小姐，之前也是风光无限的，她有处处为她谋划的母亲，有大将军的疼爱，有无数的追求者。
她生来享受着锦衣玉食，高高在上。
明明一切都那么好。
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的呢？
“你也别看了，头还疼不疼？我带你去太医院。”
趁着云池发愣的时候，陈三已经拿出手帕，仔细擦掉她脸上的鞋印。
看着几处泛红肿胀的地方，他只觉得某人死得太容易。
他回头还是去掘坟鞭尸好了。
“我真的没事的，你别想那些，事情到这里结束是最好的了，不要再节外生枝。”
云池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人明明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但看他的表情，她好像下意识就能猜到他接下来想干什么。
说实话，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之前跟云若璃学习一些医术的皮毛，知道人的心脏都长在左边胸口，而像云曦这种偏右的，她从来没有见过。
只是这么一点小小的纰漏，就让他们遇到这么多麻烦，如果以后再有个什么变故，那又该如何？
她受不起了。
今天这样的危险，她再不想感受一次。
清宴帝似乎也有这样的顾忌。
他想了想，忽然低头看着怀里正在卸除伪装的妻子，认真道：“为了以防万一，要不还是烧了吧。”
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睿王看他一眼。
“我们那里其实也有火葬的习惯，因为土葬有很多隐患，但主要是因为不卫生，不环保，并不是怕人诈尸。她现在……她这样子，已经不可能再醒过来了，还是按照这里的习俗，给一处魂冢吧。”
云若璃当了母亲之后，要比以前心软很多。
清宴帝明白她的意思。
想了想，当是为几个孩子积德行善，于是点了点头，当作答应。
他专心跟云若璃说话，一时忘记按住手边的小不点儿，被她挣扎着逃出去。
顾小蛮本来挺兴奋。
毕竟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这么刺激的大型计划，而且还大获全胜，高兴的同时，压抑不住心里的亢奋。
不过她这亢奋没来得及维持太久。
她刚从清宴帝手里逃出去，还没开始撒欢儿在大殿里跑几圈，就看到不远处捂着伤口，脸色苍白的钱子骞。
她后知后觉，大叫一声，“哎呀，钱大叔你好吧？你脸色看起来好差诶，要不要我让人送你去太医院？”
钱子骞：……
他真想谢谢她现在还能想起他，而不是等他血流干净之后，才看到角落里倒着的冰冷尸体。
“多谢殿下关心，不过，下官可能不太好。”
“哎呀，快来人，把他送回太医院去，还有之前在前殿的杜甘。”
“娘娘放心，杜太医早就送回去了。”
钱子骞：……
呵，合着就只有他一个人被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