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璃去看洛怜花。
没有带其他人。
她手上拿着些礼物和点心，不算空手而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走进院子的时候里面一个又一个紧挨着的坟包还是给了她不小的心理冲击。
她深吸一口气。
“云姑娘？”洛怜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不是可以伪装过的假音，而是他自己本来的声音，略带着低沉沙哑的婉转。
云若璃转过头，笑道：“洛班主，许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
他手上拿着被子，看样子是准备拿出去晒。
现在开春，万物复苏，天气正好。
看见云若璃，他稍微犹豫片刻，转身想把被子放回去，云若璃制止他道：“不用这么麻烦，你忙你的，我在旁边跟你聊天就好。”
“怎能怠慢贵客。”
“不怠慢，你能将我视作贵客而不是仇人我已经相当感激，再说今日上门叨扰也是一时兴起，洛班主不要嫌弃我不请自来就好。”
“哪里的话。”洛怜花垂眸，眼神扫过前方一排坟冢，“多亏了云姑娘，他们才不至于曝尸荒野，你对我们有恩。”
云若璃没有揭人伤疤的爱好，见洛怜花又要想起当初噩梦，连忙转移话题。
“洛班主不是去晒被子吗，我陪你吧。”
“……好。”
他带着云若璃到后院。
这里也有不少坟冢。
看样子他是戏班里其他人的尸首都埋在这个院子里了。
听说他用了毕生积蓄把这个院子买下来，云若璃当时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明白了。
目光扫过，她在其中一个坟冢上看到了熟悉的三个字：洛怜花。
“洛班主这是？”
“哦，那是我的衣冠冢。”洛怜花解释道，“大家本来说好一直要在一起的，可是我如今却苟活于世，不能陪他们一起……”
“等等等，洛班主，生命诚可贵，你可别生出什么轻生的想法，戏班那么多人，他们一定也不希望你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
“云姑娘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我现在活着，不能实现诺言，不如就立个衣冠冢在这里，反正这个院子我已经买下，以后等我百年，魂魄也会回到这里，与他们相伴。”
“原来如此。”
云若璃松一口气。
心道幸好他没有轻生的念头，不然她恐怕成了异国版柯南，走哪儿死哪儿。
也亏得洛怜花没有大齐人那些刻板的思想，觉得立个衣冠冢不吉利什么的，或许对他来说，戏班就是他的亲人了吧。
“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不过我刚才听你的意思，难道是准备离开这里？”
“嗯。”
“去哪儿？”
“云姑娘之前不是还邀请我去京城，怎么，这就不认账了？”洛怜花偏着头，问。
云若璃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愿意去京城，还是那句话，我替你引荐，你放心，我一定把事情给你办的妥妥帖帖。”
“那倒不急。”
洛怜花找了个阳光正好的位置，把被子摊好。
“我要半年后再出发，路上再走走看看，等到了京城，应该是许久之后了。”
“不跟我们一起？”
“我一戏子如何能与军队同行，这是折辱了凯旋的三军将士。”洛怜花笑道，“我知云姑娘与众不同，心里也并未因我是下三流的人就看不起我，但规矩还是要守的，这次能够大胜苗军，我……我真的很感谢你们。”
他笑着，声音忽然哽咽。
云若璃沉默。
她知道他心中有痛，但只要石达宽还活着，这痛就不会轻易消解，她也不能给他什么手刃仇敌的承诺，只能道：“那等你到了京城，去镇远将军府找我吧。”
“镇远将军府？”洛怜花一惊，“就是当初那个以一人之力荡平天下，将当今圣上扶持上帝位的，镇远大将军？”
云若璃：？？？
啊？
她的便宜爹曾经这么牛逼的吗，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而且看他那憨样……
啧，英雄不提当年勇。
“嗯……应该就是那个吧，你到时候要是找不到，可以问一下，姓云的那家就是。”云若璃有些心虚。
“是了，当初名扬天下的镇远大将军是姓云，原来还有这曾经渊源，天意，这是天意。”
洛怜花很激动。
看见云若璃呈石化状愣在原地，他笑两声。
“抱歉，我有些激动了，不过家师当初十分仰慕云大将军，还曾专门为他写过一本戏折子，当年他和当今圣上，还是神医顾氏几人的传奇，在这里也是脍炙人口，人人相传的佳话。”
“等会儿。”
云若璃听到了关键的信息。
“神医顾氏？”
那不就是顾倾城吗。
所以这里面有肃帝什么事？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一直被她忽略的问题好像忽然冒了出来，云若璃整个人一激灵，又想起当初在皇宫废殿的幻境里看到的景象。
现在她可以确定，那个被锁链束缚的女人是顾倾城，而盘踞在她身旁的那条蛇，是……寒儿吗？
所以，这跟肃帝也有关联？
她心中思绪凌乱。
洛怜花却以为她只是在发呆，继续道：“云姑娘不知道神医顾氏吗，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家族，听说那一族的女子生来就有高超医术，不过这只是个传闻，究竟是不是真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又如何能知道。”
这当然是真的。
不好意思，现在你面前站着的就是那一族的女子。
云若璃很想吐槽，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只能说叶城这边真是天高皇帝远，京城人京城事，都传不到这边来。
这样也好。
“洛班主，不知当初你师父写的那戏折子你还记得多少，若还记得一些，能否请你将其中内容大概与我说说？我很想知道父亲从前的光辉事迹。”
“好啊。”洛怜花道，“整出戏我都记得，可以唱给你听，就是好久没唱了，不知道云姑娘会不会嫌弃。”
或许是提起往事，又或是单纯对云问涯的仰慕，他心情好了不少。
云若璃道：“能听洛班主开嗓，又是专门为我独开的场子，荣幸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