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军已经来到陆有才的律师事务所。
这回他没有买酒，而是空手而来。
反正要让陆有才起草合同，到时候多给他点儿钱就行了。
只有一间门面房大小的房间里，陆有才正站在窗口望着窗外街道。
他神情落寞哀伤，连陈军进来都不知道。
房间里本来有两张办公桌，但另一张桌子已经空了，另一位律师也不见踪影。
“这什么情况？”
陈军叫了一声。
陆有才这才回过头来，看清是陈军后，脸上落寞更浓了一些。
“是你啊。”
他强颜欢笑。
又看向那张空了的办公桌道：“人家走了，觉得私人律师没前途，要去考公派律师。”
“啧！”
陈军砸吧嘴，遗憾道：“你咋不拦着呢！私人律师前程似锦啊！”
陆有才摇头：“想拦，可没有理由去拦。这事务所开了两年多了，除了你那单子外，再无任何生意。”
“我总不能让人家在这儿浪费生命，何况还要给人家开工资。”
陈军张大嘴巴。
不敢相信地看着老人道：“从去年我那单买卖后，再没接任何案子？”
陆有才低头，笑容越发苦涩。
沉默片刻后，他又深呼吸道：
“小军，我也不打算继续了。”
“或许私人律师真的没前途。”
他重新看向窗外，说着这两年多的一些感悟：
“打官司的人太少了，连法院一年到头都接不到几个案子。”
“而愿意找律师打官司的，就更少，法院那些公派律师都闲着，何况是私人律师？”
“这一行，根本没有前途。”
说完，他看了看他办公桌上的一些法律书籍，重重叹气，然后过去收拾。
他准备放弃了。
坚持了一辈子的梦想，到头来还是看不到任何希望。
“唉！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以为自己能干一番大事业，实际上……”
“还是回家吧，再这样，老伴儿都要气跑了！”
“或许人这一辈子，本就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平平淡淡才是常态。”
又安慰了自己一番。
老人强行提起精神，更麻利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你快得了吧！”
陈军被逗笑。
上前拉住陆有才，让他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拉来一把椅子坐下。
“叔！私人律师这行，真的很有前途！”
“我要是骗你，天打五雷轰！”
“而且很快，这一行就会在全国爆火！”
“你要是现在放弃，到时候竞争激烈了，悔死你！”
望着陆有才，陈军郑重提醒：
“你现在之所以生意不好，不光是因为大环境的问题。”
“更多的，是你的经营方式有问题！”
陆有才凝眉。
他不觉得自己的经营有什么问题。
他觉得就是大环境不适合这一行的发展！
见陆有才不信，陈军咧了咧嘴，思索着该如何跟他解释。
这个年代的大环境，确实不适合私人律师的发展。
人们法治观念淡薄，对于自身权益也不重视。
日常生活中碰到什么矛盾，大部分都会选择私自解决，哪怕吃亏点儿也不在乎，甚至会选择逆来顺受。
所以，愿意打官司的人很少。
即便遇到不得不打官司的案件，当事人也不愿意花钱请律师。
哪怕免费的公派律师，也是等着法院指定，自己根本不懂去主动争取。
可以说，这年头的人们打官司，有没有律师都无所谓，甚至根本没有请律师为自己辩护的观念。
不过，事无绝对！
一些受了极大冤屈，又不懂法律的人，还是愿意找人帮忙的。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律师的存在，更加不知道上哪儿找律师。
另外，此刻没有找律师的观念，不代表将来不会有。
只要人们发现律师真的能帮到他们，还是愿意花钱找的！
想通这些，陈军有了主意。
“叔！你信不信我？”
再次看向陆有才，陈军肃然道。
陆有才用笑容掩饰为难。
他跟陈军并没有太深入的了解，怎么相信？
“好吧，不信我也没关系！”
陈军只好改变套路：“你就按我说的尝试一下，我保证你马上有生意！”
说完，他便起身出门，望着律师事务所的大门打量起来。
看着神秘兮兮的陈军，陆有才越发疑惑。
经营方式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做买卖，不都是支个摊儿，或者找个门店，然后等客人上门吗？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他觉得陈军在故弄玄虚！
另外，陈军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在陆有才看来，远没有他这个老江湖懂的多。
在这全民对律师无感的大环境下，他都没办法，陈军又能如何？
“叔啊！你这个门面真的，不堪入目啊！”
这时，外面的陈军大声吐槽。
他正看着律师事务所的门面。
说是事务所，其实就是一间狭小的门面房。
可小也就算了，还没有任何醒目的标志！
除了门顶用一块木板，写了“律师事务所”五个字外，便再无其他介绍！
这年头的人们，本就对“律师”二字不太了解，甚至很多人都没听过。
干巴巴写“律师事务所”这五个字，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另外，陆有才租的这间门脸房位置也很偏，处在街道最尽头，平时很少有人烟。
那门脸上的标志，就更加重要了！
“叔！跟我走！”
回到屋内，陈军将陆有才强拉了出来，然后骑着摩托车，带着他往市场一条街走去。
“你要干什么？”
望着陈军的后背，陆有才发问。
“帮你把门脸装饰一下。”
陈军回答：“把律师的功能和好处写清楚，这样才能吸引到人！”
陆有才被逗笑：“还怎么装饰？装饰一下就能吸引到人？”
他摇了摇头，对陈军更不信任，甚至觉得陈军是在做无用功。
这街上的所有店铺，不都是装个门匾就做生意吗？
别人都有买卖，就他这事务所没有。
这就说明，并非门脸装饰的问题，而是大环境问题！
陈军也笑了，看向后视镜里，一脸不信的陆有才道：“叔，你听过广告这个词儿吗？”
八十年代，北方小县城。
别说电视，报纸都极为少见，更何况广告观念？
“没有。”
陆有才果断摇头！
“呵呵。”
陈军忽然傲娇起来：“那广而告之你总该懂吧？”
“对于一个大众还非常陌生，但实际上非常需要的行业，那必须广而告之！”
“尽可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行业能带给他们的好处，这样，就不怕没有生意了！”
说完，陈军扭动油门，加速前行。
而陆有才，却被吓到了！
他觉得陈军这番话，直接道破了一个陌生行业如何兴起的关键点！
他从未这样想过问题！
广而告之！
不光是他，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没有这样的观念！
而陈军，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竟然随随便便脱口而出？
这年轻人的脑子，是有多活泛，藏了多少创新的金点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