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手腕微沉,掌心凝起内劲,对着灯笼轻轻一摇,灯影便在水面上“嗒嗒”闪了两闪,快得如同蜻蜓点水;紧接着,他张口发出一声短促清亮的野鸭叫,声音穿透夜雾,精准地传到蒲草丛深处。
不过瞬息,对面蒲草丛里也亮起一点微光,同样在水面闪了两闪,像是在回应;随后,那微光又朝着更远处的草丛传递,一点接一点,如同星火燎原,不过片刻,湖心深处的黑暗里,便接连亮起闪烁的灯影,将消息层层传了出去。
不过盏茶功夫,远处黑压压的水面深处,忽然亮起一点昏黄的光——那光点起初只是个模糊的小点,却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逼近,划破平静的湖面,留下一道白色的水痕。众人定睛细看,才发现是一艘乌篷快船,掌舵的大汉赤着臂膀,古铜色的肌肉在火光下绷紧,双手抡着丈许长的大桨,桨叶翻飞间溅起雪白的水花,“哗啦啦”的水声在夜里格外清晰。那船速快得惊人,不过几息功夫,黑点便从远及近,转眼已到众人眼前,船身带起的风里,都裹着湖水的凉意。
持灯笼的汉子连忙朝快船挥了挥手,朗声道:“虫少侠驾到,速请李帮主!”
快船稳稳停在小艇旁,船舷“咔嗒”一声放下一条窄窄的木梯,木梯刚触到小艇,一把洪亮熟悉的声音便从乌篷里传了出来,带着几分急切与歉意:“原来是虫少侠亲临寒帮,李某忙于事务,竟未能远迎,实在失礼!”
虫小蝶抬首望去,冷月洒在湖面泛着粼粼碎光,李申已立在船舷旁,玄色衣袍被夜风掀起一角。他略一欠身行楫礼,指尖触到船梯的冰凉,便稳步踏了上去。
才刚踏上甲板,虫小蝶便觉眼前一暗——两排黑衣汉子已肃立两侧,衣料上绣的暗纹在夜雾中若隐若现。众人见他上来,动作齐整地躬身行礼,衣袂摩擦声在寂静湖面格外清晰。他眸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双手抱拳,从容打了个罗圈揖,周身透着江湖少侠的磊落气度。
李申快步迎上来,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声音里满是真切惊叹:“方才听手下说有人游近,李某心里咯噔一下,还道是哪路隐世高人,能在这能冻裂骨头的湖水里来去自如,没成想竟是虫少侠!”
虫小蝶收回目光,再次拱手施礼,语气带着几分急切:“虫某夤夜叨扰贵帮,实在是有要事想请李帮主相助。”
李申早有预料——若非天大的事,虫小蝶怎会冒着刺骨严寒,从黑水岛游到这里来?他连忙摆了摆手,语气恳切:“虫少侠这话说得见外了!只要李某力所能及,你尽管吩咐。来,咱们进船舱细谈,暖和些,虫少侠请!”说罢侧身引路,两人并肩往船舱走去,靴底踏在甲板上的声响被夜风渐渐吹散。
二人在舱内坐定,炭盆里的炭火正旺,将舱内烘得暖意融融。不多时,一个青衣手下捧着黑釉酒坛进来,坛口红布一拔,醇厚酒香瞬间漫开。他为二人各斟满一大碗,便躬身退了出去。李申端起酒碗,目光里满是敬佩:“虫少侠在这等奇寒天气里,能从黑水岛游到此处,这份身手真是出神入化,世上能做到的怕没几人!李某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先喝碗水酒驱驱寒气,再谈正事不迟,我先敬你一碗!”
虫小蝶也不推辞,与他碰碗后仰头饮下大半碗。酒液入喉灼热,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他才缓缓开口:“虫某今日来见李帮主,实有一事相求……”接着便将方亭月夫妇被囚岛上、自己与高宇暗中筹划救人的经过,一五一十道来,说到危急处,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了桌沿。
李申听罢,眉头微蹙,随即缓缓颔首,语气坚定:“原来是这样,也难怪虫少侠这般着急!接应救人这事,就交给李某吧,你放心。”
虫小蝶心中一松,连忙从怀中取出油布包好的信函,双手递向李申,眼神格外郑重:“这封信有劳帮主转交廷益庄,此信关系重大,绝不能落入旁人手中,务必请贵帮直接交到敝庄水姑娘手上。”
李申双手接过信函,小心翼翼揣进内袋,拍着胸口保证:“虫少侠放心,这事李某定亲手办理,绝不敢假手他人。”
虫小蝶再三道谢,又与李申细细商讨救人细节——从船只调配到信号联络,每一处都反复确认。不知不觉间,舱外已至深夜,他心中一紧:若再逗留,恐让小公主顾欣莹起疑,便起身告辞。
李申见他心意已决,传令备了艘小巧快船送他。虫小蝶见他诚意满满,不再推辞,登船离去。
直到船驶近黑水岛半里许,他纵身跃下,冰冷湖水瞬间裹住身体,却毫不在意,摆动双臂朝惊鸿别庄游去,身影很快融入浓雾笼罩的湖面。
翌日巳时,廷益庄内厅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石板地上,映出斑驳光影。水灵儿坐在主位,月白长裙衬得气质清雅;大玄上人着灰布僧袍,手持佛珠坐于左侧;银号总管田玉穿藏青长衫,面前摊着几册账本,三人正低声商谈庄内公事。
水灵儿指尖轻点账本,语气温和却藏着考量:“田总管,前日你送来的计划与账本,我已仔细看过。三间银号、八间珠宝行、十间押店、六间字画店,合计十二万七千余两白银,这个数目不算庞大,便依你方案办——毕竟虫小蝶要在京都安身立命,建庄园也需根基。只是我有个顾虑:这些高档行业虽利润丰厚,是条好财路,但用人不多,对穷苦百姓的帮助实在有限。田总管,依你之见,能不能再添几个能多用些人手的行业?”
田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眉头微蹙沉吟:“添行业自然可行,只是能用大量人手的行业本就不多,且十有八九都被帮会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