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欣莹抬眸望他,眼底带着几分探究,语气却依旧温和:“虫少侠倒是清闲,这么晚了才回来,莫不是在岛上赏月色?”她这话看似随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蓝映月适时端来一杯热茶,虫小蝶接过,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才稍稍定了定神。
顾欣莹见他不答,便指了指桌上的木盘:“我今晚来,是有件事想托少侠。你看这盘里的东西。”
虫小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木盘上盖着一块明黄色的锦缎,边缘绣着精致的云纹。他伸手掀开锦缎,瞳孔微微一缩——盘内整整齐齐地码着五十锭银子,每锭都铸着“王府”二字,在灯光下泛着沉甸甸的光泽。
“这是……”虫小蝶眉头微蹙,心里已猜到几分。
顾欣莹笑得温婉,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客气:“前几日小王爷在廷益庄做客,言语间多有冒失,得罪了少侠。他心里过意不去,便让我送来五千两银子,算是赔罪。还望少侠不要见怪,笑纳才是。”
虫小蝶放下茶杯,指尖在桌沿轻轻敲击着,沉吟道:“王爷言重了。当日不过是几句玩笑话,谈不上‘得罪’二字。这般厚礼,我实在受不起,还请公主带回。”
“少侠这是嫌礼薄?”顾欣莹微微挑眉,语气里多了几分坚持,“若是不够,我再让人添些便是——小王爷的心意,可不能辜负。”
虫小蝶见她态度坚决,知道再推辞只会徒增猜疑,便叹了口气,伸手将木盘推到一旁:“既然王爷诚意拳拳,我若是再拒绝,倒显得矫情了。这银子我收下,但‘赔罪’二字,万万不敢当。”他心里清楚,这五千两银子,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
顾欣莹唇边噙着一抹温雅的笑意,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盅的边缘,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她心中分明翻涌着万千心事,面上却故作闲适地呷了口清茶,茶雾氤氲了她的眉眼,放下茶盅时语气才缓缓沉定:“小王爷仍有一事交托下来,不知虫少侠肯听否?”
虫小蝶坐姿未变,只抬眸迎上她的目光,声线平稳无波:“请说。”
顾欣莹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自我明皇驱除鞑子、一统天下,这些年鞑虏消荡,民和年稔,四海之内皆是归心。皇兄早已知晓虫少侠乃人中骐骥,曾在明皇面前多番表荐——若你肯追随天下贤豪,效顺我朝,他日封侯赐爵不在话下,既能享厚禄、居重荣,连宗族交游也能沾光受宠,不知虫少侠意下如何?”
虫小蝶闻言缓缓摇首,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眼底却无半分动摇:“虫某何德何能,敢受皇上这般荣宠?况且我出身寒微,自小便惯了麋鹿般无拘无束的日子,那些高爵丰禄,实在非我所求,还请公主见谅。”
顾欣莹笑意不减,语气却添了几分劝诱:“虫少侠此言差矣。如今我朝百僚同心、吏治清明,朝中并无弊政;何况明皇素来顺乎民意、体恤百姓,又极爱招揽贤才——这正是四海才杰一展抱负的好时机,你不妨再仔细考虑考虑。”
虫小蝶垂下眼帘,心中早已明镜似的:“说什么为朝廷尽忠,不过是想把我招揽过去,给那小王爷朱杨当爪牙罢了。古话说‘凤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朱杨那人心胸狭窄,做什么都虎头蛇尾,还偏偏贪功近利。单看他戕害功臣、打压武林的行径,便知其为人;至于‘意从人望,体恤黎庶’,至今连半点影子都没见到。这样无才无识的流氓王爷,想让我虫小蝶为他所用,简直是做春秋大梦!”
可转念一想,他又暗自警醒:此刻若是当面严词拒绝,难免得罪顾欣莹和皇家,万一坏了后续的计划,反倒得不偿失。于是他抬眸时,语气已缓了几分:“公主的心意,虫某已然明白。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暂时实在不敢贸然定夺,一时半会儿也难给你答复——不如容我仔细参详些时日,再给公主一个准话,如何?”
顾欣莹抬手拨了拨鬓边垂落的发丝,笑意里多了几分了然,语气却依旧温和:“此事也不急于一时,虫少侠想清楚些,原也是应该的。好了,时候不早了,本公主也该回去休息了,你便认真考虑吧。”说罢,她便利落起身,没有半分拖沓。
虫小蝶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暗自感慨:她竟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足见这女子心性远比表面看起来坚韧——前时那副柔弱模样还在眼前,此刻却已荡然无存,这个女孩,终究是长大了。他连忙起身相送,还想叫蓝映月送顾欣莹回去,却被她抬手阻止:“不必了,本公主自己回去便是。”
虫小蝶送她到大门外,远远便见数人迎面走来,定睛一看,正是“少年三子”白虹、沙俊与左腾。三人见了虫小蝶,各自抱拳行了一礼,随后便伴着顾欣莹离去,脚步声渐渐隐入夜色。
次日傍晚,虫小蝶用过晚饭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廊下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窗纸,在屋内投下斑驳的影。他仔细安顿好蓝映月与蓝代瑶,确认二人安好后,才压了压衣襟,眼底闪过一丝锐利——他的行动,该开始了。
夜色如墨,将整个岛屿裹得严严实实,只有零星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像蛰伏的星子。虫小蝶身着常服,袖口微微收紧,看似闲适地踱出栖云阁,脚步轻缓地在岛上四处溜达,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暗处——他知道,有人在跟着自己。他故意绕着石子路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待走到一处竹林拐角时,身形忽然一晃,如同被风吹动的竹叶般灵活,借着竹林的掩护,几个起落便甩脱了身后的尾巴。
再现身时,他已站在那处废弃水窖前。水窖藏在一片芦苇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