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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零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德国慕尼黑。

德语StilleNacht,汉语译为“平安夜”,即西方国家的公共节假日之一——“耶诞节”的前夕。这年随了一战后,威廉二世战败而被迫逊位,德国苦心经营百年的疆土被美、英、法等国制定的《凡尔赛条约》分割得缩水近百分之十,加之受美国经济危机波及,国民经济颓靡不振,民生日趋窘困。

所以,这本该是举国欢庆的日子却显得死气沉沉,乃至顽皮好动的孩童们也失去了热情,眼睁睁地注视着家中光秃秃的松柏,或目睹父母为拮据的家境紧皱眉头,长吁短叹。丝毫不为屋外仍飘落不休的冰晶飞花,以及从教堂里依稀传来的平安夜赞歌而兴奋不已。

残酷的经济危机下,不论男女老幼都活得小心翼翼,惟恐次日醒来后,仅剩的财产也化为乌有,一贫如洗。

当然,也有一些人仍凭借祖先积攒的丰厚家产与庄园收入,活得逍遥自在,丝毫不受其影响——

“为什么弟弟出生后,父亲更加不理我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宽敞房间内,一个衣裳华贵的俊俏男孩孤零零地蹲在装裱亮丽的圣诞树下,注视着空旷的地面,稚嫩的语声透着哽咽,“没有礼物,没有祝福,没有妈妈……而爸爸,已把我忘了将近十一年……难道安迪真的这么遭人讨厌吗?”

无论何时何地,霍夫曼家族的所有成员皆将这男孩视如空气,甚至在这一年最重大的节日里,全家人亦是抱着年仅六岁的幺儿出国旅游,而不赠送他任何礼物,任其与这高耸的城堡及周边的莽莽森林独处。

抬头望向头顶巨大的圣诞树,那些被彩带、玩具与糖果围绕的玻璃球灯,正在枝丫间散发五颜六色的光芒,恰似那些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乡邻们嘲笑的眼眸。

——“快看,还黑森-莱茵大公国的贵少爷呢,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就是一个没妈的种么!”

——“瞧那四轮马车,那贵族老爷又带着他的小儿子出游啦!看来传言那长子并非他亲生极可能是真的呢!”

——“‘极可能’?分明就是事实!据说他母亲因他而死,肯定这孩子血统‘不正’啦!我猜那贵族为了家族名誉,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野种,你说他能给那孩子好脸色吗?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

即便身为贵族,也无法逼迫那些搬弄是非的乡人彻底闭嘴,反而让这些子虚乌有的谰言变得愈发可信。何况这霍夫曼家族纵是听到诸多传闻,也从不极力解释什么,任由这孩子自懂事起,便被这些不堪入耳的传言包围,乃至深深伤害……

如此挣扎了近整整十一年!有谁知,这十一年来,自己面对了家人多少次冷漠忽视?面对旁人多少次嘲笑侮辱?面对多少日夜的孤独寂寞?

猝然间,男孩冰蓝色双眸中泛起浓烈恨意。他愤恨地站起身,将那颗巨大圣诞树一霎推倒在地。一阵刺耳的兵兵乓乓声后,满地狼藉。

“少爷,少爷!安迪少爷!”

惊恐地呼唤伴着匆匆脚步声越来越近,有顷房门被急急敲了数声,却无一人进入。

“进来!”男孩忙忍住正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恢复了往常冷漠的神情,毫不回眸地命令道。

很快,一名瘦削的黑衣妇人推门而入,朝男孩敛裾屈身。她直起身时,怔怔望定四处散落的碎玻璃渣、糖果与玩具,面色惶然。

“埃玛?”见来人是自己的乳母,男孩似乎吃了一惊,复又垂眸叹了声,“我没事,别担心。”

埃玛紧紧搂住他,语声不掩苦涩:“您如何不让我担心?少爷,夫人临终前再三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您。您若是这样,我该如何向过世的夫人交待?”

“他们都不要我!他们都厌恶我!他们都仇恨我!”男孩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苦,在埃玛怀中放声大哭,“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我不是!我只是个没人要的‘辛德瑞拉’【1】被爸爸嫌弃,被管家卡尔鄙视,还有那女人……埃玛,去年那令瑞奇住院的毒苹果绝不是我给瑞奇的那只,我真的没想害瑞奇!我不是要害死白雪公主的恶毒皇后!为什么他们都不信我!?”

注释:

【1】辛德瑞拉,英文Cinderella,也有译作“仙度瑞拉”或“辛的蕊拉”,是童话故事《灰姑娘》中女主人公灰姑娘的名字。查了资料,似乎她的德语名为Cendrill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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