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时让人将死去的人的尸体搬去了晒场，因为晒场太小放不下，士兵们便将这些尸体一具具的叠起来，很快晒场上便多了好几个四四方方的尸堆。
晨起第一缕阳光照在这些尸体上，心惊胆战了一个晚上的流放村民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夜的血雨腥风不算，打开门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观摩这些如山的尸体，胸中一滞“哇”的一声，把昨天晚上的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闻妤不知道是谁给周青时出的这个主意，不过不得不说这事做得挺合她心意的，毕竟再有人想要找她的麻烦时，脑子里都会过一遍堆尸如山的情景。
周青时正面无表情地听着底下人的回话，等听到死亡人数上达百人时，全身血液几乎都凝滞住了，深吸了口气示意来人继续。
“死于械斗的有四十九人，剩下五十多人则是被士兵射杀。”
这个数字……
揉了揉涩重的额头，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的问道：“伤者多少人？”
“伤者有三百多人，无一例外都是胛骨断裂，还有个别人眼睛也有失明的可能。”顿了顿，“您让找的姚立武和毛海峰也死于这场械斗之中，不过……”
周青时眉心微微动了动，“不过什么？”
“他们都是死于弩箭，小的看过了，这种弩箭的威力似乎比我们用的还要厉害。”
比军中的弩箭还要厉害，那会是什么样的弩箭？
念头才起，耳边话声继续响起，“小的问了几个人，据他们交待整个流放村只有一个人持有弩箭。”
“谁？”
“半年前流放到此的前兵部尚书林增的夫人林闻氏。”
林闻氏？
周青时目光里蒙上一层冷意，“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来的弩箭？”
“据说是在山里捡的。”士兵讷讷说道。
周青时目光骤然一沉，负责回话的士兵顿时头皮发麻，暗道真是倒霉，谁不知道这周佥事最是难说话的主，本来挺简单的事，把死掉的人挖个坑埋了，再把活着的人喊来训训，完了该干嘛还干嘛，偏他事多非得来个砂锅问破底，他又不是衙门里的县太爷，审什么案啊！
“下去吧，把那些死了的人名字登记造册，回头送一份到我手里来。”周青时说道。
士兵连忙应是，正要退下去办。
不想，周青时却又突然喊住他，说道：“等等，带我去看看姚立武和毛海峰的尸体。”
“是，大人。”
士兵退到一边，待周青时先跨出门槛，他才急忙跟上，正打算把人往晒场引，不想陈族长带着陈长富从厨房走了出来，“周大人这是要出去？早饭已经好了，要不先不摆出来，等你回来再摆？”
因为是族长又是里正，他家自然而然成了接待场地。
留下两个儿子后，陈族长将老妻和两个儿媳妇及孙子等人都打发去了族人家借宿。周青时等人一夜未睡，他和两个儿子也只是打了个瞌睡。
去了现场回来肯定是没有胃口的，可吃了再去现场怕是这饭也得白吃。
略一犹豫后，周青时还是决定吃了再去。
“先吃吧，正好我有些事想和你老聊聊。”周青时说道。
一听周青时要和他谈事，陈族长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脸上的笑也跟着僵了僵，但总算是没失态，“行，那我现在就就他们摆饭。”
不用陈族长吩咐，陈长富和陈长贵兄弟俩便忙活了起来。
陈族长被周青时留在桌上说话。
大致的情况其实昨天夜里已经说过了，细节部分陈族长不想说也不敢说，实在被问急了干脆一咬牙说道：“大人，要不小老儿让人去把林娘子请来，您亲自问她？”
周青时冷冷瞥了眼头铁的陈族长，他虽然不长和流放村打交道，但因为他们的同知大人强势的将流放村划成卫所的粮仓，所以对这个粮仓的人和事，他还是多少知道点的。
就比如，流放村以五里畈为界被分成两个势力范围的事，比如原生民陈氏家族这方势力，走的从来都是温和路线，即便偶尔五里畈的那帮强龙想要压一压陈氏这个地头蛇，陈氏也会忍了。
昨夜的这场势力交锋，五里畈可以说是全军覆灭，陈氏族人虽有死伤，但……周青时手上的筷子突然顿住，“昨夜的那场械斗好像你们陈氏族人没有死人。”
“有啊，怎么会没有呢？”陈族长急声说道：“不是死了个林大郎吗？说起来那帮凶徒真的是无法无天，知道大人在还敢偷摸着进来杀人，大人您可得替我们做主啊。”
周青时：“……”做主？你是想让我去把五里畈的老弱妇孺也全都砍了吗？
陈族长不看周青时，耷拉着眼皮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老族长，你说是姚立武半夜强闯林闻氏家，林闻氏为求自保这才出手杀人的……你知道她是怎么杀死姚立武几人的吗？”周青时问道。
“知道啊，她从九龙山捡了把弩箭回来，听说那玩意可厉害了。”陈族长化身好奇宝宝看着周青时，“大人，那弩箭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周青时垂了眼睑，往嘴里扒了口饭，这才说道：“不厉害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杀八人？”
陈族长老实点头，“也是。”
稍顷，问了个自己最在意的问题，“周大人，林娘子她不会有事吧？”
“杀了八个人……”
陈族长急了，“那南平律法不是规定了，半夜私闯民宅，打死不犯法的吗？再说了，林娘子她是个寡妇，一屋子的女人和个小孩，不杀姚立武那……”
周青时放下手里的碗，抬头看向一脸急切的陈族长，“杀人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特别是流放村这地方的人，死个人和死条狗没什么区别，可是她用的是弩箭。”
陈族长急眼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杀人不要紧，要紧的是杀人的东西，那早知道就让林娘子拿菜刀呗！
“弩箭是军用武器，她手里的弩箭是哪里来的？”
周青时看着陈族长的目光变得冷峻。
陈族长一脸无辜，“那不是说了是九龙山里捡的吗？”
周青时嗤笑，这是拿他当傻子呢？山里捡蘑菇、捡兔子，还能捡军制弩箭回来？
不过，他也没打算多和陈族长讨论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见过正主总能弄清楚的。
周青时正欲起身离开，外面却突然响起女子凄厉的哭声，“大人，冤枉啊，求大人为草民升冤啊！”
周青时朝陈族长看去，陈族长耷拉着的眼睛皮跳个不停，这是不想让他活了啊！
有士兵从外面走进来禀报，“大人，外面有个自称姓向的流放犯人喊冤，说是她丈夫被婆母谋害，请大人替他作主。”
昨天夜里死了上百人，没一个人来喊冤。
好不容易来了个喊冤的，结果却是告母亲杀子的！
周青时抬头看了眼湛蓝如洗的天空，完了回头对陈族长说道：“老族长，我怎么总觉得这流放村的风水不对，你看要不要请个人来看看？”
陈族长：“……”风水好能成为流放犯人的地界儿？
“把人带进来吧。”周青时说道。
很快，头上包了块帕子的向氏低眉垂眼神色凄凄的走了进来，一进屋子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重重磕在地上，“大人，民妇要状告婆母林闻氏残杀继子，请大人替民妇作主。”
像是有道惊雷在头顶响起，陈族长差点便当场厥了过去。
还有完没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