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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任舟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刘佩琼用力地翻了个白眼:“你是否忘记了,你刚刚才说过薛中平绝不会倒向任何一边,他怎么可能为我们保住这种秘密呢?又怎么会甘心收下这块烫手的山芋呢?”

刘佩琼这一连串的问题并未打消任舟的信心,因为他早已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此一时彼一时。先前他想要送出湛泸是担心树大招风,更害怕受人利用;而现在,他如果能秘密地得到湛泸,知情者不过我们三人,且无泄密之虞,自然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利令智昏这种事,并非什么虚无缥缈的奇闻,尤其是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他作为一个剑手,恐怕很难经得住湛泸这种名剑的诱惑。”

“你也说了,他是个剑手,那当然就有与人比斗的时候,那时怎么办?”刘佩琼想了想,对任舟这种近乎荒唐的计划仍有些难以接受,“还是说你只打算让他看、却不让他用?那恐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当然不会,等到张一尘事败不就完事大吉了么?”任舟眨了眨眼睛,“到时候,我们便可借口由张一尘处得来、再以‘宝剑赠英雄’的名义转赠给他,岂不是万事大吉?”

刘佩琼撇了撇嘴:“那还不是会像现在一样引起旁人的觊觎?”

“大为不同。”

任舟像是早料到刘佩琼会有此问,话音未落,他便不假思索地解释道:“先前这把剑来路不明,自然可以说‘有德者居之’。可现在变成了我送给薛中平的,就算有人想要打湛泸的主意,也要认真地权衡、考虑一番——毕竟,这等同于同时开罪了我和薛中平两个人。”

这回,刘佩琼没有再出言反驳,而是附和了一句:“而且,是两个绝顶高手。”

或许是因为她已叫任舟说服、觉得任舟的计划并非异想天开;又或者,是因为她也找不出什么理由了。

任舟笑了笑,没有答话,也没有否认。

因为刘佩琼说的本就是一件不争的事实。

如非亲眼所见,恐怕没人愿意相信,名闻天下的大剑客、养心剑庐的主人薛中平平日的居所竟是如此情景。

斗室之中,仅有一张床、三个蒲团以及一张矮几,矮几上仅有一盏灯和一本因常常翻阅而略显怕破旧的书籍,除此以外便再无他物,墙壁上空空如也,没有丁点装饰,一眼望去尽是一片空洞的灰白。

极致的简洁往往给人以莫名的压力,令那些身处其中的人常常因无所适从而感到局促不安。

刘佩琼就处在这样的局促不安中。

哪怕她已来过养心剑庐一次,却从未踏足过此处。乍睹这番场景,她好像担心冒昧的张望或是审视会招致主人的反感一样,目光都不知该看向哪里了,只好怔怔地看着那盏在整间屋中唯一可勉强算作装饰的油灯发愣。

而坐在她身旁的任舟则要坦然得多,虽然同样是一言不发,可任舟的表情看起来平和自如,这样的环境似乎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他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薛中平。

而薛中平也同样看着他。

良久,薛中平才终于开口了:“你觉得,我会同意?”

“不然呢?”任舟的脸上仍旧带着信心十足的微笑。

“这听起来确实像是个于我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主意。”薛中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任舟的表情亦随之一松。

可薛中平的话还没说完:“但是,为什么是我呢?”

说着话,他瞥了一旁的刘佩琼一眼,语带深意地继续问道:“据我所知,你和刘小姐的父亲交从甚密,他似乎才是一个更合适的人选吧?”

“当然不是。”任舟的回答十分笃定,“正因为我们关系匪浅,这件事才更不应该由他来做。”

薛中平表情古怪、语带玩味地追问:“怀璧其罪,因为你不忍他受张一尘的暗算,所以就要把这桩麻烦转嫁给我?”

“如果我真的是这样打算,起码会在告诉你这件事的时候把话说得婉转些。”面对薛中平这样堪称尖锐的问题,任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事实上,他们之间积怨已深,也就不在乎是否多此一事了。”

“所以,你是为了把我也拖下水。”薛中平目光一凝,表情全不似语气那么轻松。

“说‘拖下水’也未免太难听了些,我只是不想把希望都寄托在一处罢了。”

任舟淡然答道:“况且,像湛泸这样的稀世神器,想要得到,终归是要冒些风险的。”

薛中平的胡子抖了抖,意味深长地说道:“湛泸确实是把举世无双的利器,可要是为此搭上的东西太多的话,却好像不太划算。”

“不会太多。”

薛中平的眼光一闪,没有说话。

他在等,等着任舟开出令他合适的价码,就像是个精明而老道的商人一样——事实上,无论是做买卖还是高手过招都差不太多,因为二者的关键都在于一处,那就是沉得住气。

而在这一点上,薛中平显然颇有造诣。

为了避免给对方以任何有迹可循的暗示,在他的刻意控制下,他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刻板和僵硬了。

“不会太多。”任舟又强调了一遍,“我期望薛先生做的,只不过是好好地保存湛泸,不让其他任何人见到乃至得到它,仅此而已。”

“多久呢?”薛中平的胡子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似乎已有些意动,却还没完全下定决心,“我不想成为坐拥铜山却冻饿而死的邓通。”

“一年。”

任舟笃定地答道:“至多一年之后,薛先生便可名正言顺地将湛泸悬在腰上了。”

“一年?”薛中平轻轻地抿了抿嘴,喃喃说道,“我的年纪已不小了,能否活得到一年以后还在两说。何况,我并不想把命搭在上边——这话听起来或许有些丧气,可你如果能再活二十年的话,就会明白我的想法了。湛泸是把神器不假,可也要活着的人才能有福气使用。”

闻言,任舟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轻松而愉悦,却不含有丝毫的轻蔑或是讥讽。

“我当然明白。”笑声渐息,任舟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真诚,“我也能够理解。”

“那就好。”

薛中平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似乎因任舟的回答而轻松了不少。

任舟突然站起了身,冲薛中平抱拳说道:“那我就不多打扰薛先生了。”

“有劳任少侠。”薛中平也同样站起了身,“恕不远送。”

“不必。”

说完,他冲仍有些茫然的刘佩琼使了个眼色,一同离开了。

由那间逼仄狭小的房间出来,眺望着已叫夕阳染成金黄的远山,刘佩琼只觉得自己就像是沐浴着朝晖那样舒畅愉快。

用力地伸了个懒腰以后,她转而看向了任舟:“你们刚才说的什么?”

“没什么,他已答应了。”任舟面带微笑,言简意赅地答道。

刘佩琼想了想:“可他好像答应得不太情愿,最后还颇有推脱的意思。”

“那只不过是因为湛泸现在还没拿到他的手里。”

任舟回望了一眼身后那座低矮的平房,轻声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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