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争光回头扫视群体，众人皆纷纷垂头，急忙躲避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如同耗子见了猫，生怕他点到自己去请人似的。
云苓早就料到了，正如她先前所言，全都是色厉内荏之辈，看似团结，实则一盘散沙。
人呐……
这家里有人被感染，他们是真的心急如焚，所以前来询问真相，难免语气重了些，她也理解。而且云苓也是真想告知对方，却苦于没有权限，无法开口。
还有的家里无人得病，不过是来搅浑水，想顺手牵羊，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处。
更甚者，仅仅想来看热闹，然细数下来，叫唤得最欢的人，大多也是他们。
所以便聚集到一起，人多势众，互相撑腰。可一旦让他们分开，随便单拎一个出去，保证怂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倒也不是说他们都没胆量，就像现在站出来的这个中年妇女，果真是迫切寻求真相的那一派。
只有真的担忧，才会被逼得站出来。
云苓望向她，当然认得她是谁。
对方羞愧得偏过头，毕竟云苓前一天还到她家走访，给她儿子问诊，克己奉公，关怀备至，今日她便反过来强行逼问人家了。
然而，云苓并无怪罪之意，亦无寒心。
为医者，必当先具佛心；先医己心，而后医人。
如此说来，系统之前评价她的“圣母”，倒真有点契合了，云苓心里自嘲道。
实际上，她嘴上说给了两个选项，却自顾自地穿上大衣，弦外之音已足够明显。
耿争光再愚钝，也注意到了这点细节，摆摆手示意那位妇女坐下。
“都不用多说了，反正除了张同志，也没人起身，还不如大家一起去吧！”
一锤定音，稍稍暗示，还没主动引导，便达到了云苓想要的结果。
她暗暗评价：村里人虽莽，但有时候还挺好忽悠……哦、不，挺好说话的。
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大队前进，宋家老头蹲在门口抽旱烟，见到这场面便想上前凑热闹，被宋老太一把拉住。
“咱可别去，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儿啊！小胡昨儿个都跟我说了，他们要一起质问封村和生病的事儿呢！咱没必要趟这条浑水。”
宋大爷不甘心：“万一去了的人都能捞点补偿呢？”
宋老太嗤笑他天真：“上次老赵把你劈头盖脸训一顿，你都忘了？这大队的人得罪不起，能捞到好处也是要被记恨的，说不定以后就没咱的份儿了。”
要么说，宋家被人厌恶，还屹立不倒的根儿在宋老太身上呢！
在家里，如何作践儿媳妇都是家事，外人顶多说几句嘴，一段时间就过去了。平日里占点小便宜，跟人打架，也都是不起眼的邻里摩擦，也不值一提，反正大事上拎的清就行了。
无论这人多坏多恶，能舒坦地活到现在，脑子里总存着点“生活的智慧”。
老两口互相通气，也没注意到门口有一双黑布鞋的存在。
屠思梓静静听着他俩对云苓堪忧的处境冷嘲热讽，心生怒气，却更担心他们所言不假，万一云苓真出事了怎么办？
流产后，她心里便藏了个胆大包天的想法仍待实施。可自从经历了火灾，云苓开始教她读书学医，直到现在，竟然已经懂些皮毛的护理知识了，也知道如何分辨少数基础草药。
她的内心逐渐平静，虽然依旧没有放弃报复的念头，但她好像找到了人生的真正意义所在。
只有捧着书的时候，她才能稍稍缓和难平的委屈与愤怒；只有听云苓讲课时，才会对宋家人如泣草芥、不以为然。
云苓于她而言，早已是良师益友，更是昏暗过往中不可或缺的一盏灯了。既如此，她又怎会让这盏灯受到风吹雨打呢？
屠思梓的眼神坚毅如山，透着一股坚定卓绝，似一把锋芒毕露的尖刀，令人敬而生畏。
宋天南正巧从屋里走出来，被她温顺之外的另副面孔吓到，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媳妇儿？”他咽了咽口水，语气犹疑，“你、你你咋了？谁惹你生气了？”
见他反应，屠思梓倏然笑了。
她原以为不可移走的大山，竟如此虚有其表，不过单单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怯懦至此？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屠思梓没理会他，独自走向柴垛，拎起铡草的柴刀，毅然决然地走出大门。
路过门口时，还在看云苓笑话的宋家二老，转头瞥见近在咫尺的冷光刀刃，差点没被吓得趴在地上屁滚尿流。
“你要干嘛！”宋老太强装镇定，“反了你了，拎着这东西出来干嘛？你是不是欠收拾了？”
宋大爷话都不敢说，紧紧拉住媳妇挡在身前，把自己护得严严实实。
然而，屠思梓也没打算收拾他俩，宋家人全都是一群臭虫，慢慢碾死才有意思。
宋老太见她走远，才松了口气，看见大儿子呆呆站在院子里，不禁埋怨：“天南，你咋也不管管你媳妇，这早晚反了天了。”
宋大爷从她背后冒头，跟着帮腔：“就是就是，你这一家之主可要被这女人压过去了。”
宋天南最近并不想与父母说话。
他算是看明白了，二老一直在以家庭和睦为由，从他这使劲扒拉钱补贴弟弟们。上次他借口没钱给三弟治病，全家人便统一战线齐齐斥责他丧尽天良、冷心冷肺，只有屠思梓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一想到以后，终归还是要和她过日子的。
小家和大家孰重，他还分得清。
虽然以前初衷不轨，对她也总是敷衍了事，但他下定决心，以后要对屠思梓好一点。反正这女人只要听两句好话，便全心全意为他，实在好糊弄得很！
正疾步前往大队的屠思梓，全然不知丈夫竟有“回心转意”的倾向。不过就算知晓，可能也是不屑笑之。他连迟来的深情都不算，只是突然发现她还有利用价值而已。
说不定是要拿她当挡箭牌，对抗父母兄弟，解决完钱财问题后，不孝恶名她背，无奈之意是他，紧接着便会被弃之如履。
读书者，知明理，知荣辱。
现在看来，宋天南的那点小算计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