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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哗啦破碎的声音吸引了讲台上的圣夏莉雅和林格的注意,两人同一时刻将目光投过去,便看到梅蒂恩正站在破碎的彩绘玻璃花窗前,踮起脚尖,努力地探头张望;而一脸惊慌的谢米则在她身旁张牙舞爪,连比带划地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圣夏莉雅连忙走下讲台,口中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格没有看见在座位上看见蕾蒂西亚的身影,心中顿时有所猜测。

“老、老师!啊呸,小夏!蕾蒂西亚她不知道发什么疯,忽然从窗户飞出去了!”谢米手脚并用、慌慌张张地讲述着前因后果:“她本来正在偷懒,忽然,抬头看到月光,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对劲了,她哗啦哗啦、咚锵咚锵、然后咔擦咔擦、噼里啪啦!就不见了!”

这种解释要是听得懂就有鬼了。

林格和圣夏莉雅一起来到窗户前,先把正在做出危险动作的梅蒂恩劝了回来,然后才有余力观察现场留下的痕迹。

天心教堂的彩绘玻璃花窗虽不像那些着名的大教堂般,往往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面积,但高度也能达到三米,宽度则在十五米左右。如今这一整排的彩色花窗中,最中间的那一面窗户已经被打破了,窗框边缘还残留着一些锋锐的玻璃残片,如一枚枚水晶匕首镶嵌其上,极为明亮的银色月光透过破裂的花窗洒落屋内时,已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地板上散落的玻璃碎片在月光的照耀下,扭曲出奇异的形状和妖艳的色彩,颇似中世纪时描述神与恶魔的宗教壁画。

这些月光似乎明亮得有些过分,林格面色微动,抬头看向夜空,发现藏在云层背后的银月不知何时已经露出了真容,正尽情地向地面抛洒着它的光辉,那完美而皎洁的环形轮廓倒映在深蓝色的夜幕下,仿佛一大块银色的翡翠镶嵌在玻璃镜面上一样,美轮美奂。

果然是满月。

奈薇儿才刚走,蕾蒂西亚就迎来了她的满月之夜,若说这是巧合,未免也太刻意了吧?

林格来不及仔细思考其中的特殊寓意,扭头对还留在教堂内的人说道:“看来蕾蒂西亚是找地方轮回去了,我们得快点找到她。梅蒂恩,谢米,你往旅馆的方向找一找,顺便告诉大家这个消息,让她们也帮忙找一下;圣夏莉雅,你就沿着花田的方向寻找吧;剩下的地方交给我。”

虽然在云鲸空岛上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蕾蒂西亚轮回时的精神状态,本身就足够令人担忧了。

“好!”梅蒂恩很担心小伙伴的情况,板着一张脸,用力点头答应了下来,然后随手抓过还在张牙舞爪的谢米,放到了自己的头顶,一路小跑着往旅馆的方向离开了;圣夏莉雅也在安慰了林格一句“别担心,她一定没跑多远”后,就离开了天心教堂,往樱草花田的方向寻找蕾蒂西亚去了。

于是教堂内就只剩下林格一个人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按照自己安排的那样,打算到其他地方寻找蕾蒂西亚,而是默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才离开教堂,沿着大门向前走了十几步便停下,转身抬头,看向屋顶。

站在这个位置,恰好可以将教堂屋顶的全貌都收入眼底,同时看见在烟囱的背后似乎有一个娇小的身影瑟缩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愿被其他人发现——更准确地说,不愿意被夜空中洒落的银色月光发现。

身为血族却畏惧月光到了极点,和她那个不喜欢喝血唯独喜欢喝红茶的奶奶一样,都是血族中的异端。

“她们已经走了。”林格对那个身影说道:“所以你可以出来了。”

烟囱后的蕾蒂西亚没有出来,而是闷闷不乐地说了一句:“那你怎么不走?”

她害怕被别人看到自己轮回时那软弱无助的姿态,那些人中包括自己的奶奶、包括要好的朋友们、包括云鲸空岛上的其他同伴,自然也包括林格。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林格的时候,这种心态往往体现得更为明显,不仅是害怕的程度,甚至有点……羞耻?

凭什么自己要感到羞耻啊?

小女孩心中嘀咕,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遵循本能,试图把林格也赶走。但年轻人并没有被她不高兴的语气和明显带刺的态度给气跑,而是平淡地回了一句:“我想我是应该离开的,如果没有奈薇儿小姐托付给我的任务的话。”

“没关系。”随着月光越来越明亮,蕾蒂西亚的脸庞似乎越来越苍白了,她几乎是用挤的方式从牙缝间说出了这句话:“我会告诉奶奶,你已经完成了任务……”

“这就不必了。”林格摇摇头:“我不是爱丽丝,没有骗人的习惯。”

“是吗,那正好。”

虽然额头上已经流下了透明的汗水,但蕾蒂西亚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倔强的冷笑:“反正我也不想……不想对奶奶撒谎。”

那你最开始的时候就不应该说出这种提议。

林格这么想,但是没有揭穿她,蕾蒂西亚大概觉得他很识趣,便得意地哼了一声,仿佛自己已经赢得了这场言语交锋的胜利。

之后,两人都沉默下来,似乎无话可说了。

时间分秒推移,夜色渐暗而月色渐明,当头顶的银月逐渐抵达中天时,蕾蒂西亚忽然说道:“喂,林格。”

她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幽幽的冷风中,静谧的教堂仿佛因此活了过来,被赋予了某种生灵活现的意象,成为了女孩的一双眼睛,或者一次眨眼,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奶奶不在岛上,等会儿我轮回后失去了记忆,如果闹出了什么事情……我允许你暂时把我打晕过去!”

她说最后那句话时语调略微上扬,充满了一种自己都没能发觉的坚定与小小的得意,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付出了很大的觉悟,居然能对林格说出这么有牺牲精神的一句话,他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吧?

然而年轻人仅仅是瞥了她一眼,便回绝了这个提议:“我拒绝。”

“为什么!?”

“你觉得我有这种实力么?”

“……”

作为一名纯血的血族,蕾蒂西亚的战斗力大概相当于人类魔法师中的序列7,全力爆发的情况下则相当于序列6,而林格只是个小小的序列9罢了,甚至都没喝下圣夏莉雅为自己准备的晋升魔药,并且学习的魔法也全都是辅助类型的,实际战斗力很弱。

蕾蒂西亚鄙夷地看着下方的年轻人:“林格,好弱,真没用。”

年轻人不置可否,他刚想提醒蕾蒂西亚还是先关心好自己的情况吧,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夹杂着压抑的痛呼。他猛地抬起头,便看到烟囱后那个娇小的身影正痛苦地蜷缩着身体,瑟缩在阴影中,两只手紧紧地按住自己的心脏,呼吸急促,脸色苍白。

年轻人的视力在此时神奇地穿透了黑暗,看到了那张正不断往外冒着冷汗的脸庞,看见她的瞳孔因亲眼目睹某种诡异恐怖的事物降临而扩张到了极致、看见她的喉管艰难蠕动往下吞咽自己的惨叫与呻吟、也看见她雪白的牙齿仿佛裸露在冰天雪地中一样上下打颤,发出咔呲咔呲的声响。

于是他瞬间意识到。

轮回,又一次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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