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魂魄？
这一次，没用任何人提醒，卫襄就想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瘟神，你给我滚出来！”
卫襄趴在混元鼎口，对着朦朦胧胧的混沌之气深处一声大喊。
原本如同雾气一般四处流窜的混沌之气，被卫襄这一声喊吓得停止了乱动，丝丝缕缕的雾气瞬间排列的整整齐齐，横平竖直，活像一块分出了经纬的布。
一张发黑的脸却又很快破开了这块布，从雾气中钻了出来，一看见卫襄，就立刻端上了谄媚的笑容：
“卫仙子您找我啊……”
“你给我死过来，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什么我搞的鬼，我现在也就是孤魂野鬼一只好吧？”瘟神兀自嘴硬，半点儿不肯接卫襄的话茬。“
卫襄一看他这个死态度，也就不指望他能幡然醒悟改过自新了，直接抬手将瘟神给捉了过来，拎出了混元鼎，指着远处的辰光怒道：
“你敢说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快点儿将你剩余的魂魄碎片从他体内分离出来！”
猛然间被卫襄攥在手心里，瘟神的确是感觉到了来自卫襄的死亡威胁的，可是他还是选择垂死挣扎，在卫襄手心里拧来拧去地抗议：
“卫仙子，我说您老人家也不能太欺负人了吧，灵魂碎片这种东西，是由得我自己控制的吗？当初您老人家把我们从黄泉里捞出来，都没能将我们彻底分开，现在您要我自己和他分开——我倒是想啊，可是我做不到啊！”
瘟神哭丧着脸，黑黢黢的脸也变成活脱脱的一张深宫怨妇脸。
卫襄的一腔怒气顿时就被泼上了一盆冷水：……好像，这个家伙说得也没错是吧？
可是这样一来，这个问题就永远都解决不了了是吗？
卫襄想了想，只能先把瘟神给扔进了混元鼎，转头就回去找孪生镜灵：
“你也听到了，虽然那是两个魂魄，但是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有办法把他们给分开，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办法嘛，当然是有的，毕竟我是这么一个见多识广的老人家，但是，这样做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那张与轮回镜灵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非常违和的狡诈神色，得意洋洋地看着卫襄，开始跟卫襄讨价还价：
“如果赤灵丹你确定你现在是在求我，那就请你拿出一个求人的态度来，好好地想一想，你到底能给我什么好处，让我为你尽心尽力。”
不得不说，孪生镜灵这话是有几分道理的，他这样的想法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的。
但是他偏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眼前的这个女子，从来就不接受跟他们这种精怪讨价还价这种窝囊的事情。
“跟我讨价还价是吧？说好的一起反抗命运，要变成我自己一个人对抗命运了是吧？很好，很好。”
卫襄一点儿没生气，态度非常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将破旧不堪的镜子再次扔进了混元鼎中。
没错，她连搜魂符这种东西都懒得对这个家伙用。
混沌之气扑面而来的时候，孪生镜灵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尖叫，穿透混沌之气飘到他耳朵里的，是卫襄仿若低语一般的声音：
“多谢你告诉我他们是两个魂魄，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就安心地重归天地间吧。”
“不，不要啊……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孪生精灵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开什么玩笑，他辛辛苦苦地从远古存活到现在，难道就为了重归天地间？
那和一只死咸鱼有什么区别！
经过这一番生死折腾，再次被卫襄拎出混元鼎的孪生镜灵就老实了很多。
他被卫襄拿在手里，冒着随时可能被摔碎的风险，绕着辰光足足转了三圈，然后得出如下结论：
“他这种状况啊，很显然就是魂魄成了碎片，然后和别人的混一块摘不开了，就像你现在把水和酒混在一起，然后就再也分不开了一样。”
“所以呢？”卫襄听了这话又觉得眼前有点儿黑。
“所以想要彻底分开，是不可能的。”
孪生镜灵顶着卫襄那可怕的眼神，强作镇定地建议道：
“我觉得吧，您还不如将错就错，别费那个闲工夫去分开他们了，您干脆让你儿子再给那个黑乎乎的家伙也捏一个躯壳出来，将他的灵魂也放进去，让他的大部分魂魄也重获新生去做人，那他这些残留在辰光身体里的魂魄碎片，自然而然就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可是，他是瘟神啊。”
道理大家都懂，卫襄也不是没考虑过这种办法，但是想一想，瘟神重获新生，重临阳世，那岂不是在给阳世之人带来灾难？
毕竟瘟神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他所过之处，疫病横行，瘴气丛生，一个不留神，就将成为一场人世间的浩劫。
见卫襄犹豫，孪生镜灵顿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没关系，这个事情我有办法！”
孪生镜灵连忙自告奋勇地喊道。
“你有什么办法？”卫襄对此不抱什么希望。
但下一刻孪生镜灵所说的话，就让她眼前一亮：
“我可以把他们两个一人造出来一个影子，让这个影子和他们各自的本体融合，互相压制，让瘟神不能再为祸人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辰光那边怕是要吃点亏，他的一切能力都会大打折扣，并且或多或少会带有一些瘟神的属性，也就是说，从此以后跟他接触的人可能会有点倒霉。”
孪生镜灵一点儿没隐瞒，将这件事情可能带来的后患说得一清二楚。
然后他就眼巴巴的看着卫襄，心里不免幸灾乐祸。
哼哼，让你逼着我要解决的办法吧，现在我就这么说，看你怎么解决！
他倒要看看，由自己弟弟一手培养出来的赤灵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对于卫襄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很难做的抉择。
瘟神那边还好说，只要他不再祸害人间，无论对别人还是对他自己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但是辰光这边，就未免太无辜。
原本是自上古存活到现在的神明，掌握着穿越空间的规则，应当是高高在上，被人尊崇。
但是辰光已经经历了一路坎坷，以后要是变得霉运不断，那他的人生，岂不是就要彻底跌落谷底？
这不应该是她给予辰光的报答。
在思索了一天一夜之后，卫襄走到神情漠然的辰光面前，亲手捏碎了辰光的躯壳。
在躯壳四散碎裂的一瞬间，一道透明中带着几缕黑漆的魂魄终于得到解脱，满身疲倦的回到了混元鼎中。
“卫仙子……”
辰光眼神中的麻木之气逐渐褪去，恢复了以往的清明，对着卫襄虚弱地笑了笑：
“多谢你为我费心了，是我辜负了你们的这番苦心……”
“不关你的事情，是我疏忽了。”
卫襄一边将包裹在他们周围的混沌之气转化成灵力输入辰光的魂魄中，一边将关于瘟神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忘了你们的魂魄是纠缠在一起的，以至于觉得让你重获新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可是现在才发现，原来是我，对不住你，我可能，不能实现对你的承诺了。”
卫襄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无声。
混沌之气弥漫的混元鼎中，她的脸隐藏在雾气中，她的眼中闪动的是什么样的光芒，辰光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尤其是在尉迟嘉的身影将她笼罩之后，辰光更是彻底看不见她了。
但是他能看得清，卫襄的愧疚。
可她又何必愧疚呢？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将自己说过的话全部实现呢？
对他来说，做鬼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再多做几年又何妨？
再说了，如果能够重新成.人，能够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间的每一寸阳光之下，就算是运气坏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连神明的陨落时代都赶上了，还有什么能比那个时候运气更坏的？
不过这些也都是之后要说的事情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卫仙子，我们先将程仙子请过来吧。”
等到尉迟嘉低声安慰完卫襄，辰光终于能够再次看到卫襄的时候，他开口对卫襄说道。
“请大师姐？”
卫襄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一件事——是啊，辰光虽然没能成功地再世为人，但是，他穿越空间之门的能力还在啊！
浑浑噩噩中的卫襄立刻就清醒了，眼底的希望之光再次绽放。
空间之门一开，程无心很快就来到了崇明界。
确定了卫襄和尉迟嘉，还有留在崇明界的这些大小人等都安然无恙之后，程无心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你们都没事，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空间之门忽然消失，我有多担心，师父他老人家也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唯恐你们就这么去三千大世界流浪，再也回不去。”
“唉，虽然没大师姐你说得这么严重，但是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和你设想的这个结果差不多了。”
“嗯？发生了什么？”
程无心一听，立刻好奇起来，一副我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模样。
卫襄就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程无心讲了一遍。
听到其他事情的时候，程无心尚且觉得没什么，但一听到那些修仙者从混沌界被送来崇明界和灵月有关，程无心就不淡定了。
“这个扑街作者，一天到晚就知道搞事情，如果那些修仙者都是她送过来的，那你们一回混沌界就被雷劈这件事情，肯定和她也脱不了关系——我这就找贺微收拾她。”
程无心拿出了那个自己许久没顾得上看的水晶球，仔仔细细看了一番，果然发现灵月回到她自己的世界之后，并非对她笔下的世界完全不能掌控。
她以有错别字，有逻辑错误的理由，跟编辑申请了一定范围内的改动权，然后就暗搓搓地将这个世界一些不起眼的规则改变了许多，其中就包括成神遭雷劈，神明太多也要遭雷劈等等设定。
所以卫襄才会一回去就被雷劈，带着儿子回混沌界更是成了一个奢望。好在他们如今待着的崇明界并不是灵月笔下的世界，她没能管得到这里。
等弄清楚了这一切，程无心就生气地将贺微给找了出来，数落了一通：
“我说你在那个世界里也过得太乐不思蜀了吧？你想没想过我们这些人是怎么水深火热的？”
贺微最近在现代社会也是混得风生水起，凭借着扎实的古代生存经验，写了一部又一部的穿越小说，一时间爆红文坛，如今正在跟一些传媒几天洽谈出版改编等等事宜，以至于忽略了灵月的动向。
现在一听灵月居然还是在搞事情，不由得愧疚不已，连忙跟程无心保证：
“啊？真是不好意思，那个灵月最近去写现言了，我还以为她放弃在古言这里搞事情了呢，没想到她还是这么嚣张！你们等着，我这就去解决这件事。”
“你打算怎么解决？”
“这个……我打算将这个世界不利于我们的规则彻底改掉。”
“这……怎么可能？那毕竟是她的书啊，只能她自己动手改，你改不了的。”
程无心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很久了，但是她也没忘记，在原先的那个世界里，可没有一个作者平白无故去改动别人作品的道理。
贺微淡淡一笑：
“没错，她的书自然只能她自己来改，但如果，她的老板跟她说，只要改了，就能让她的书改编成电视剧呢？我想，作为一个扑了快十年的作者，灵月应该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这……”程无心倒抽一口凉气，目不转睛地看了贺微好半晌，才再度开口：“贺微，你果然已经不是从前的贺微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与人为谋，攻心为上，曾经那个看起来天真又怯懦的小道士，可真是将这八个字玩得炉火纯青啊。
对于程无心这番感叹，贺微笑而不语。
他看着水晶球外面这个美好的世界，和远处正在对小妖怪们训话的蓝衣女子，笑容间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
他或许是变了吧，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女子的点拨庇护之恩。
那个女子曾经对他说，贺微，你的名字不是卑微之意，是紫薇星的尊贵之意。她也曾说，你放心，我会让你姐姐在宫里过得很好。
就冲着这份尊重和恩德，他又怎么会让她过得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