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颜愣愣瞧向声音响起的地方。
看见来人，她眼眶一热：“师父。”
这声“师父”叫得真情实感，金乌老祖见到来人同样一愣：“张九屈？”
只见一个清癯的老人出现在她的领域中，他相貌平凡，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金乌，我的事情我自己和徒弟说。”
说完，张九屈抬手一挥，几人眼前的景象如撕掉的薄纸一般散落。
幻境消失，方颜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山岭中，身边没了金乌老祖的踪影，只有她、师父、苏让，还有一只小毛猴。
巴在她身上的小条子睁大眼睛，好奇地四处观望。
张九屈瞧着这只小猴，微微一笑：“原来是朱厌的血脉，难怪不怕你。”
方颜拎起小条子左看右看：“它哪儿像朱厌？”
传说中的朱厌白首赤足，其状如猿，自家小条子分明是金丝猴的长相，除了都是猴，金灿灿的毛发和圆嘟嘟的小脸没有半点像朱厌。
张九屈道：“它血脉不纯，妖性也还没苏醒，等它化去横骨，就能恢复本来面目。”
方颜摸摸小条子软乎乎的茸毛：“就是长大了会变色呗。”
“这么说也有道理，”张九屈笑道，“不过它的老祖宗可不是什么善茬，你养它就不怕惹祸上身？”
“您指什么？”方颜问。
“朱厌，见则天下大乱，”张九屈指指她怀里的小毛猴，“它可是凶兽。”
他刚说完，小条子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警惕地看他一眼，嗖地一下窜到方颜肩膀后面，趴在她肩上露出一个小脑袋看他。
“啧，”张九屈摇头，“说你一句，还不乐意。”
方颜笑了，她安抚地摸摸小猴：“现在就够乱的，养不养它也没差别。”
张九屈失笑：“说得也是。”
他朝小条子伸手，小条子对他龇了龇牙，转身跳到苏让怀中，把头埋起来。
“朱厌虽出，却无凶性，”张九屈收手背在身后，“可见天道始终留有一丝转机。”
方颜与他两年未见，闻言一股脑将心里的疑问抖落出来：“师父，两年前到底怎么回事？我真的是只鸟？”
张九屈看了看她：“那只金乌都跟你说了？”
方颜点头。
“你不吃惊？”
“没来得及，”方颜坦白道，“她讲的内容有点多，我需要时间消化。”
张九屈拣了块大石头坐下，捶捶后腰：“那你再消化消化，我这趟过来花了不少力气，让我先歇会儿。”
他说完，又看了眼方颜身边的苏让：“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面相。”
方颜一听就知道，师父的毛病又犯了。
虽然张九屈总说自己的本行是捉妖，不该沉溺于卦术，但他只要来了兴致，就会拉着身边的人算上一卦，大到生死劫难，小到天晴下雨，越是生人，他越爱给人家算。
苏让瞧了瞧方颜，见她没阻止，便依言走了过去。
张九屈抬头看看他的脸：“你是颜颜什么人？”
他这话问得突兀，方颜眉心跳了跳：“师父。”
张九屈冲她摆摆手：“没你的事儿，你忙你的。”
方颜摸摸鼻尖：“已经消化完了。”
“才半分钟不到，这就想清楚了？”张九屈摇头，“我又不会欺负他，你急什么。”
方颜一噎：“天都要塌了，当然着急。”
“急也没用，”张九屈拍拍膝盖，又问苏让，“你叫什么？”
“……苏让。”
“唔，”张九屈点点头，“袁高去的那个苏家？”
苏让与方颜对视一眼：“是。”
“师父，你怎么知道？”方颜问。
“我好歹在玄学界混了这么多年，”张九屈道，“苏家当年为了给儿子治病，大张旗鼓到处寻人，还托人问过我的意思。”
“您拒绝了？”
“我已经收了你这个徒弟，没空管别人，”张九屈不紧不慢道，“不过，我听说袁高急着用钱，就给苏家回了个话。”
苏让从一开始就安静地做他的背景板，直到这时，冷静的面孔才微微动容：“是您推荐的我师父？”
“谈不上推荐。”张九屈道，“只是碰巧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让中间人对苏家提了一嘴。”
方颜同样面露惊奇，她听苏让说过拜袁大师为师的来龙去脉，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家师父的关系。
“您从来都没说过，”她抱怨，“您在灵犀处工作了那么多年，也对我一句不提。”
“挂个名而已，白拿薪水有什么好提。”张九屈白眉一扬，“再说，你现在不也知道了嘛。”
“那是因为我还有个师叔，”方颜双手环胸，“师父，两年前你给师叔留了信，你早算到我们会进山海界对不对？”
“对，”张九屈道，“两年前我是借了你的力量才到了山海界。”
他这话无疑证实了金乌老祖的说法，方颜会到山海界全是出自他的谋划。
方颜看着他，轻轻“哦”了声。
这种情况说好听点儿是隐瞒，说难听些是利用，她不清楚普通人会怎么想，但在她这儿只有一个反应——
“给钱！”
她将手伸到张九屈面前：“我们以前说好的，出一次工给一次报酬，你上次的还没给。”
张九屈盯着徒弟要钱的手，微微一哂：“我在山海界待了两年，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
“那就画符，”方颜气势汹汹，顺便告状，“师叔把您的存货都用完了。”
“我不信，”张九屈道，“你那么聪明，就不会偷偷藏几张？”
“我不管，”方颜哼哼，“反正您得拿符赔我。”
“赔赔赔。”张九屈一副拿徒弟没办法的样子，在衣服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卷皱巴巴的树皮，“拿去。”
方颜接过来挨个翻了翻，见每张树皮上都画了符，还是挺厉害的符，当下心满意足揣进兜里：“这是本金，利息等您回人界再算。”
张九屈呵了声，对苏让道：“看见没？这就是我徒弟。”
苏让面对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一老一少，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刚才张九屈把话挑明的那一刻，他第一时间看向方颜，却见她没有吃惊难过，只是露出松了口气的释然。
是啊，她那么聪明，又听金乌老祖讲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判断。
苏让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往方颜身旁靠近了些，眼下不是他自以为是替她出面的时候，无论她做任何决定，他只要支持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