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孙子原是如何骄傲的铁汉子,可如今却
造物弄人,当真是造物弄人啊
完颜澈将脸埋进老太君的怀里:“太奶奶,我,来生,我还想娶她,你说,我和言儿会有来生吗”
男子问得苍茫无力,更问得幼稚可笑,干哑含泣的声线满是凄怮与浓浓的不舍。
“有,一定会有的,你娘常说,今生债来世还,五千回眸成夫妻,你欠言儿那丫头的债今生还未还清,来生一定能再做夫妻的。”老太君像哄小孩一样轻拍着孙子的背,心疼安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完颜澈喃喃呓语,满足一笑,在老太君的怀里沉沉睡去,如婴儿一般觅得最后的温暖。
梦里,他终于等到了言儿对他回眸一笑,温婉含羞地轻轻一唤:“澈郎”
落兰纷雪,雅香幽冷,夜里的风寒瑟刺骨
然此时,他一夜未寒,若可以,只想一生沉魇,不愿苏醒。
朗朗晴日
皇宫,观景楼
天子一身明黄龙袍,背手而立,威仪姿态若一座山峰挺立
黑眸侫视望下,入目的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小山,青山绿树,碧草如茵,清幽韵味,赏心悦目。
从这足有十丈高的观景楼俯视望远,几乎可以看到大半个戟晋京城,然,江山本在眼底,此时,天子的内心却萌生出一种挫败
凌厉的黑眸冷侫一敛,桃色夭唇微抿,最后无奈轻扬,带着几分不甘和嘲弄,她,终归不属于他,终究还是他自己越揄了
楼梯处传来声响,夙孤冷蹙紧龙眉,吐呐生寒。
来人一身银色玄锦,清贵的身姿谪雅若仙,墨夜绸里被冠玉钳束,气质高洁,风采绝华举世无双。
“什么时候起程去桃花谷”夙孤冷问得云淡风轻,倨傲的身姿威迫摄人。
夙煞绝移步右侧,风肆意撩发,潭眸俯视望下,淡漠回言:“越快越好”
“你是在防朕吗”夙孤冷没有回头,言辞盈满嘲讽。
闻言,夙煞绝看着山下景象,转蓦幽然一笑,清绝高雅,坦诚道:“算是吧本王累了,想过些清静的日子,这里,不适合她。”
夙孤冷双眸闭阂,握住扶栏的手紧钳泛白,青筋爆突,数个吐呐后,道:“八月中秋是个好日子,朕打算将薛太君的义女君阿紫赐嫁夙亲王,这是朕,对你们最后的祝福,希望五哥不要推脱。”
一席话道完,他的指甲已钳进木屑,指腹泛出腥红血丝。
夙煞绝身心一怔,回眸望着自己的六弟,那威仪倨傲的身姿在这一刻看来,却是如此悲冷脆弱
“本王代君阿紫谢主龙恩”夙煞绝声线清冷,幽深的眸光闪过几分复杂。
“还有一件事朕要告知你。”夙孤冷将手藏袖,黑眸回复王者平日漠然,眉宇间的墨痣迸出摄人的威仪。
“何事”夙煞绝蹙眉,不知为何,只觉隐隐不安,手心不觉间已然沁汗。
“那一晚,我对她下的药是一种醉情蛊,与她合弞的男子便是她一生的解药,以后,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月圆之夜,你必须与她交融承欢,否则她会蛊毒发作,吐血身亡。”夙孤冷的话说的云淡风轻,似乎那个下蛊之人并非自己。
那一晚做的决定他不后悔,本以为五哥会被自己藏匿一生,让她的身体慢慢属于自己再爱上自己,可是,终究,还是徒劳,她本不属于他,终究还是他强求了。
闻言,夙煞绝只觉当头一棒,晴天霹雳,脸色瞬间苍白,浑身透骨噬冷,如坠冰窑,紧抿的双唇紧颤,潭眸闪过戾芒狠辣:“你,竟然卑劣至此”
玄袖下的两拳紧握,眸光盈满杀气,恨不得杀了眼前的男子。
听此辱言,夙孤冷不怒反笑:“兵不厌诈,如今对你来说不是很好吗君阿紫一生都不可能离开你了。”这也是他当初为何会下的原因,只希望她一生都离不开自己。
“你”夙煞绝愤言一滞,气得浑身发抖,缓缓吸气收敛情绪,愠怒地咬字迸言:“除了合欢解蛊,难道就别无他法了吗”
听此,夙孤冷只觉一阵怪异,侧首望去,见他两眸凝满杀气,顿时一怔,那样的眼神即使是一向独尊倨傲的他也不禁后背生寒。
待反应过来,夙孤冷黑眸侫芒一闪,惊道:“莫非,那一晚,不是你与她交欢”
夙王府墨吟阁
浑浑噩噩如游魂般回到府阺,夙煞绝步伐沉重,如万千斤重。
突然,段侍卫的声线急喝入耳:“王爷小心。”
哐
段侍卫两眸一闭,深咽一口吐沫,自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大开眼界地目睹到主子英勇撞门板。
“啊好痛”夙煞绝捂着额头闷哼一声,头冒金星,一阵晕眩。
“属下已经警告王爷了,是王爷心神不定地往”一记狠冽的眸光投来,段慕识趣地闭嘴,将要道出的话生生扼灭,强行吐腹消化,憋得俊脸涨赤。
“阿紫呢”夙煞绝冷哼一声,抚着额头上的仲包睨眼瞪问。
“大将军来了,与君姑娘在烟波亭,两人正在品茗攀谈。”段慕回道。
“什么”夙煞绝闻言潭眸惊膛,神色一变,顾不得额头的仲包,急急朝烟波亭奔去,惶然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颜澈不会是想告诉阿紫那晚的事吧
夙煞绝一走,原本躲在暗外的完颜亦夕即刻冒腾出来抱住段慕的腰身,对着夙煞绝的疾步离去的身影连翻白眼,呶嘴道:“真是不甘心,明明是我家大嫂,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成我义姐姐,唉老天爷真会寻我哥开心。”
段慕含笑转身,用鼻尖去蹭她的鼻尖,宠溺问道:“所以孙小姐一不甘心就来拿我这块木头寻开心喽”
看她笑得一脸灿烂无害,段慕气得倒抽一气,涨红着脸低斥:“完颜亦夕,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烟湖粼粼,银光闪闪,素荷浮幽,清韵高雅,旖旎绕苑的青郁竹林叶叶相撞,唰唰生响,竹墨生香
亭内,男子墨色劲装不改,姿态仪然,背挺如松。
对座的女子一身淡绿轻纱迎风飘然,眉宇间慵懒惬意,泉眸含笑,一派祥和。
完颜澈与君阿紫各自对桌落座,脸色皆上扬着释然的弧度。
“茶香醇浓,尾喉虽涩却心甘,让人回味无穷。”男子低啜茶茗后做出评价,将玉纱杯搁下,对眼前的女子温隽一笑。
“看不出大将军也会品茶”君阿紫浅笑一扬,为他再倒一杯。
“你忘了吗我第一次去温州,品的第一杯茶就是你为我沏的。”完颜澈眸色一暗,苦笑解释。
闻言,君阿紫眸色刹那稍显怔忡,随之展颜一笑:“我忘了。”这样的回答虽然淡漠无情,但是却也是快刀斩乱麻。
完颜澈听此,兀自一笑,道:“忘了好,忘了甚好。“这样,他和她才能真正过去。
“言儿,太奶奶很是想你,你再过不久就要和煞绝去桃花谷,若是方便,可否落住将军府两日。”幽黑的潭眸如死水毫无生气,眸底是他最后的诚乞,是为太奶奶所请,也是为自己最后的残念所求。
面对完颜澈这样诚挚的眸光,君阿紫一阵迟疑,蹙眉不语。
“你大可放心,我搬来夙王府住两日便是,不会造成你的困扰。”完颜澈心钝涩一疼,苦笑道。
闻言,君阿紫泉眸轻颤,熤熤波光闪过几分复杂,心头的顾忌被猜中,也不解释,朝他螓首浅笑:“呆会,我随夕儿过去。”
“谢谢你”完颜澈俊容展颜一笑,一向高傲如他,何时因一句话露出这般满足知足一面。
伸手端向茶杯,想用品茶来摭掩住内心的狂喜,然,颤抖的手却仍是暴露了自己的狼狈。
哐水洒一桌,汩汩流下。
“手有些滑。”完颜澈狼狈解释,瞬间身形一僵,他的手被她握住,指腹传达着久违的温热与滑腻。
“完颜澈,谢谢你”君阿紫用帕巾为他轻轻擦拭,抬眸对他一笑,眸中一片澄透真挚,她是真是感激他,如果不是她,也许自己早就死在寒潭。
闻言,完颜澈身形一怔,喉咙一阵哽咽,颤抖的手想要伸向她的脸,指腹轻颤,在快要抚上时,终究还是屈起收回,薄唇扬起苍萋的弧度,问道:“言儿,你现在觉得很幸福吗”
君阿紫展颜一笑,轻轻颔首。
完颜澈抽回手,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见他如此,君阿紫心头一阵复杂,再为他倒沏一杯:“丁芊容再不济也是个可怜的女子,若可以,你就原谅她吧”
她并非圣母心肠,只是发生了那么多变故,她对丁芊容不禁生出几分同情,她不过也是为爱争取的女子,只不过,她的方式选择了自私。
听此,完颜澈笑容蓦然一僵,逃开她的眸光,答非所问地冷硬道:“我还有军务,先告辞了,今晚我会住在夙王府,你随夕儿过府住两日。”
见他口气冷硬,君阿紫也懒得多言,淡淡螓首:“知道了。”
跨出烟波亭,完颜澈侧首欲转,鹰眸一敛,眸光凝满不舍,拳紧握,即刻大步流星拐向转角处,正好与夙煞绝撞个正着。
瞬时,两人眸色皆是一阵尴尬。
挪揄半晌,完颜澈伸手大方地拍拍他的肩膀,僵笑道:“我还有军务,先告辞了。”
闻言,夙煞绝不禁为自己方才的偷窥之举甚感愧疚,朝他僵硬颔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夙孤冷的话,眸光闪过复杂。
“本王如此认真,你居然笑,哼”夙煞绝脸色一寒换回尊称,气得几乎当场吐血。
“哈哈”君阿紫见他气得耍起别扭,第一次见到愠冷沉着的夙亲王如此闷骚别扭,霎时,更是笑得难以抑制,清脆的笑声如泉露浮萍,清吟悦耳。
若是平时他自然不会生气,可是场合不对,他怎会不恼
“你君阿紫,你到底还要笑到什么时候,本王的话就这么没有说服力吗”夙煞绝俊容一烫,怒吼斥道,胸口被郁闷堵塞。
然而尽管生气,心里却在反思自己方才的话到底是哪里不对,竟惹得她笑得如此没心没肺,他堂堂亲王,何时受过这种污辱
这一吼,君阿紫即刻识趣地用手捂嘴,憋得满脸通红,憋得浑身发颤。
“你哼”夙煞绝气得说不出话来,即刻身形一转,背对着她,眸光带煞一脸肃杀,后背隐隐生寒,深秋的燥热瞬时被寒冽的气流取代。
见状,君阿紫也知晓自己有些过份,只是方才她确实是忍不住,才会笑得放肆,却忘了场合不对,夙王爷长这么跟女子求婚,结果却是被当成笑话,相信换作谁也会郁闷生气。
待笑意止住,君阿紫抬肘动动他的手肘,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生气啦”
夙煞绝冷哼一声,将脸移右一点,眸底寒气顿散,夭唇却扬起浅浅的弧度。
“我错了,你别生气嘛”君阿紫的脸微微靠近,伸指捏着他的袖口轻摇,软声求饶。
刹时,伴着一阵兰香袭然,那软腻的声音兀耳,幽兰气息带着她的吐呐撩噬耳坠,夙煞绝身形一僵,眸色一沉,心中一阵心猿意马。
不甘不愿地微微侧首,潭眸脉脉地盯着她,见她蹙着眉头,一脸坦诚自错,夙煞绝伸手一环上她纤细的腰身往怀一带,蹭着她的鼻尖一脸挫败地问道:“我方才的话真有那么好笑”
他承认自己不会说些让女子中意的甜言蜜语,可是她也不应该取笑他,让他这个夙亲王好失面子。
瞬时,夙煞绝心头似被人用石锺狠狠一敲,痛得郁抑窒息,双臂用力收紧,几乎与她骨血相融贴合。
这样的渴望浓烈极致,声线干涸,男子夭笑绝然:“当然,我夙煞绝宁死,也不会将你推开,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变变慢老。”
君阿紫喃喃轻应,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当听到最后四个字慢慢变老时,唇扬起幸福的弧度。
察觉到她均匀的吐呐声,夙煞绝低眸凝视着她的脸,潭眸浮热,热泪滑颊滑落,滴坠在她的嘴角。
“阿紫,不管我们将会遇到多少阻碍,多少困难,我都不会弃你不顾,将你推开。”手抚在她恬睡的清颜,潭眸闪过一抹寒冽的精芒。
夜,很深,如泼黑一般压抑
“醉情蛊”完颜澈鹰眸一膛,满是震惊,显然被夙煞绝的话吓到。
男子潭眸一闪凄苦,螓首回道:“是夙孤冷亲口告知我的,再过三天就是中秋佳节月圆之夜,我不希望阿紫蛊毒发作,所以你要帮我。”腔调强硬,不容人拒绝
夙煞绝眸中的凄苦刺痛了他的双眼,使完颜澈心头五味杂陈,犹豫不决。
不可否认,当他听到言儿身上的蛊若不解便一辈子都离不开他时,他心里闪过窃喜,几近颠狂,可是
当他看到夙煞绝近乎绝望哀乞地求他帮他时,那些窃喜瞬时轰然倒塌,不堪一击
想起言儿如今的笑容,再看着夙煞绝此时的凄楚,他心如刀剜,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