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白的小脸再一次被血渍渲染,只是这一次……她完全放弃了求生的欲望!
“我想死,请王爷送我上路!”泪大滴地从扣着的美眸中滚落出来,胸口忍不住强烈地抽搐。
“殊月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
“够了!求求王爷不要再自称'我',不要再叫我殊月……从今日起,小东殊月都已死。王爷是东朝战神冀中王,而我是北朝公主袁浅茉,王爷与我,并不相识!!”使劲地闭着眼睛,生怕再看到司寇俭一眼。
北朝之所以没落原来全是拜自己所赐,全是因为当年不懂世事的自己付出全力救了那个杀人魔头司寇俭,他才会有机会今日带兵扫平整个北朝的机会!
期盼已久的两枚血贞戒终于重逢了,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乱世之中求生存,只为心里头有所期盼,可是如今……还有什么期盼?!最看中的人是带兵破国的敌人,最爱的人是一直欺骗自己感情的骗子,最想念的人其实一直就在自己眼前只是带着伪装的面具……
想到这里,实在敌不过身上的伤及内心的痛,额头一凉的晕了去。
一向处事冷静、有主见的司寇俭,此刻心里完全没有底,仿佛被人带兵直攻进自己守得城中一样,除了慌乱别无他法。
见殊月脸上最后一丝血气都被抽光,司寇俭慌乱地上前握住殊月的手,正想对她说点什么却发现已无需再说。柔软无骨的小手已没有半点温度,就好像握着的是一块千年寒冰般冰凉的不能再冰凉。
将她搂入怀里,手掌轻轻抵在她的后背,运了运气后再一次为她输进真气。身体终于又有了一些温度,司寇俭累得几乎要昏厥。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银色面具疲惫不堪地走了出去。刚刚庆幸她对自己有了些改观,对于自己的相信不仅仅因为小东,可是如今……
哎!她一定是伤透了心吧!
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没想到结果放在眼前的时候心还会这般的疼!
东朝大军经过七八天的赶路,终于又一次回到了落雪口。落雪口好像是千年万年都不会变的样子,狭长的山谷中回旋着凛冽的北风、飞扬着大片的雪花,恨不能将所有东朝大军都吸附进山谷之中吞没。
“大军安营扎寨!”司寇俭一牵马头,大声命令。
“殊月,我们又到落雪口了。”袁浅宁掀开银色的轿帘,立即被呛得吸入了一大口的寒风及飞雪,然后惊恐地转身对殊月说道。
“到了又如何,没到又如何。”回到国土的殊月好像一点兴趣也没有,目光呆呆地无力回答着。
“殊月,他们摆明了是冲着你来的,就是为了找到我们北朝圣女及一些圣女的传说,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啊!”连袁浅宁这样没脑子的人也看出来目前的形势越来越对殊月不利,而殊月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一直觉得殊月这些天都不对劲,可是她再不对劲也不能将她自己、或者说北朝的生死置之脑后啊!
“冲着我如何,不冲着我又如何。要我的命就拿去,我无所谓。”要完全征服北朝,只有将圣女消灭才能将北朝民心彻底击破,这也是谁都明白的道理。一旦东朝王知道殊月就是北朝圣女,殊月是生是死确实就命悬一线之间。
而这一切又如何?!没了小东,没了殊月,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袁浅茉留恋?!她太累了,不明白为何上天要把复兴北朝这样神圣沉重的任务交到她的肩头。她只是一名小女子,想要绕在爹爹和娘亲的膝前撒娇,想要住在这与世隔绝的落雪口之上……
“殊月!!”袁浅宁自知嘴笨,不知道该如何叫醒她找回从前的那个殊月。不管处在什么境地,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身边有殊月、有圣女,天生胆小的袁浅宁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样的坚强。可是现在她变成这样……袁浅宁顿时觉得六神无主的迷茫……
面对袁浅宁的焦急,殊月干脆地躺了下去,懒懒地睡到软塌之上听天由命。自己现在就是一冒牌圣女,还能为北朝的复兴做什么?!是自己让北朝变成今天这幅模样,就算是死也是自己因得的。
“咚咚咚……”轿门被敲响了三声,这是司寇俭现在惯用的让她们下轿方式,意思就是要下轿进营了。
就算袁浅宁再笨,也看出来司寇俭与殊月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殊月发现那晚中毒的事情也不一定。想到这里,袁浅宁全身都一惊,殊月她该不会一心求死不再理会北朝的兴衰了吧!
在袁浅宁的搀扶下,殊月下轿又一次站到了落雪口的土地上。也许是司寇俭故意的,她站的地方正是当年救司寇俭的地方。当年一眼看去全是尸横遍野的东朝侵略者,如今这块土地下不知道淹埋了多少北朝的正义英烈!
也许是漫天的飞雪太大,也许是殊月不忍回忆,痛苦地闭上眼睛由袁浅宁扶着向前走去。
忽然身子一轻腰一紧,再一睁眼竟然对上那幅冰冷的银色面具,殊月厌恶地将脸侧到一边。
司寇俭也不理她乐不乐意,将他收紧在怀中快马扬鞭向豺狼岭疾驰而去。
“当年我们就是从那里……到这里。”汗血宝马停了下来,司寇俭环着殊月腰姿的手并不放开,另一手指着他们一路走过的路。
殊月没有顺着司寇俭指的地方看去,目光倒是打向豺狼岭之上的暮云山庄处。东朝大军的先前部队应该已经来过,将沿途的豺狼全部驱除干净,大雪已将整个豺狼岭又厚厚蒙上一层,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
“我带你走这段路就是要告诉你,我不求你原谅,但是我会如当年一样的保护你,直到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扶殊月的下巴轻轻抬起,想要她的目光对上自己的,却不料她偏偏头硬是不肯再多看司寇俭一眼。
这些天,司寇俭一直在想、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再开口对自己讲话,可是……她现在竟然连看都不愿意再多看一眼。她那冷漠的态度,悲伤的眼神,无一不是一把把的利剑对着司寇俭的内心一次又一次的宰杀。司寇俭深吸一口气,也只得放弃将她的注意力再集中到自己身上。
“放心,王兄这次重返北朝地域只是为找寻你们北朝的金矿,并无其他打算。”司寇俭是知道的,殊月一向把钱财看得并不重要,她看重的是这乱世中的生命,正如她在北岭洲城池时也要极力维护东朝那些无辜百姓一般。
只是通过郑先生那件事,其实司寇俭自己也知道王兄的目的并非只是金矿,而是北朝圣女之说!但他不愿把这个消息告诉殊月,让殊月为此受到半点惊吓,就如当然在这豺狼岭之上一样。
殊月一直就不言不语,眯着眼睛想要看破这漫漫地白雪,一直看到那雪峰之上,怎奈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凡人……
暮云山庄就在那山峰之颠的大雪深处呵!那是殊月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如今人去楼空……不知道现在又成什么样子了,东朝大军不会放过那里的吧!
什么狗屁圣女,面对这样的惨景不能起到任何的作用,自己算什么狗屁的圣女?!
眼眶好像被冰凌封住了,或者一直冰封到全身更好!
“王爷!”
司寇俭顺着声音一转身,已有一小队人马尾随上来。
“何事?!”冷冷地问道。
“王上口谕,落雪口留一部分人马驻守,请王爷亲信部队即刻起程与王上亲信部队在暮云山庄相聚!”侍卫低头抱拳。
现在已是酉时,要赶到暮云山庄至少还要两到三个时辰,王兄为何要这般着急与他在那里会合呢?!
虽然王兄心计颇多,可是并不会有害他之心,这一点司寇俭还是有把握的。将王兄的口谕传到自己的主信部队,然后带着殊月一起向暮云山庄快马赶去。
立于暮云山庄门口时已是戌时了,山庄大门口立着两排手持火把的金甲将士,山庄内也不时有金甲将士列队来回巡逻,俨然这整个暮云山庄本来就是他们东朝王的。
司寇俭搂着殊月,骑着汗血宝马直直地进入,眼前的一切一切都是那样的鲜活。进入山庄内的那棵大树后,仿佛还掩藏着殊月当年那张调皮可爱的小脸;假山后,仿佛还传来她咯咯地笑声;门柱后,仿佛还有她跑来跑去快乐的身影……
司寇俭曾在梦里好几次回到这里,看到美若天仙的殊月为自己翩翩起舞……可是每次梦里醒来,总会有些冰凉的清泪挂在眼角。东朝人想要进入北朝何其难,如果不通过战争根本就不能再踏入北朝的这片宝地。这一切……怀中那木偶般的殊月你又何尝能知道?!
放她落地,用袖子将一张雕花板凳擦拭干净,然后拉殊月坐下。
“我叫人来帮你收拾一下,收拾好了就先睡觉,我去找王兄商量国事再回来。”轻轻地抚了抚那张没有半点表情地小脸,司寇俭低着声音温柔地说道,仿佛又做回了那个四年多前的小东。
见殊月根本无意跟他再说什么,司寇俭顺手将殊月面上的五彩流苏整理了一下,然后提起衣襟踏步而出。
殊月这才好像被人解了穴道,环顾起四周来。这里……是她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只是人去楼空、面目全非。暮云山庄被称为北朝禁地,不得任何外人进入,可是现在……整个山庄里都住满了东朝人,包括东朝的皇帝!
要怎么才能将他们赶走?!要怎么才能复兴自己的国家?!殊月无力地站起来,向床后的一间秘室里走去。
秘室的开关在床后第二根床腿上,虽然布满了细灰却没人动过。拎动开关,秘室的大门轰然打开,殊月取了一只火折子吹燃秘室的火把,关上大门走了进去。
熟练地绕过七道弯,幽暗的秘室豁然开朗,如同一个世外桃源一般。当年为了不让娘亲发现,就是把司寇俭救回带到这里疗伤的。如果等一会儿司寇俭回来发现她不在房间里,只要不到一会儿他就会找过来。
扯下秘室中央的紫色曼纱,一只通透的水晶球显现出来。
殊月合上掌心,在嘴里低声念着咒语,水晶球开始发光发热,徒然将整个秘室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通亮。
其实离开北朝以来,殊月一直在郁闷一件事情。以自己圣女不病不老地体质,就算在东朝土地上也应该撑过一个适应期后长居两个月左右都不成问题。可是为什么自己总是处于昏睡状态,甚至有些今天不记得昨天的事情。水晶球可以告诉殊月,所有在圣女身上曾发生的事情,包括她的娘亲……
水晶球由糊涂到清晰,最后浮现出戴着银色面具司寇俭的画面。
又是一股巨大的旋晕,如果不是紧紧抓着盛放水晶球的桌台,差一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枚指环里被注入了小东、不是!被注入了司寇俭的鲜血,这枚戒指是他的,而注入自己鲜血的那枚指环在他的身上。指环里头的鲜血代表着贞洁,代表对他们之间感情的忠诚,而他们之间现在还有感情吗?!没了感情,还有什么?!
紧紧将指环握在掌心,眼眶几乎要渗出血来。
司寇俭!你负我、你竟然敢负我
只觉得头一个旋子,就此倒下,若大的裙摆如花般瞬间绽放、瞬间枯萎……
“殊月、殊月……”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却又在那个人的怀里,厌恶地将脸转过去,差一点没又喷出一口血来。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当初为何要救这种人,为何轻意地将自己的未来全部交付给他?!只能怪当时自己年少不懂事,可是爹爹说过,不管做错任何事情都会有补救的办法,而现在眼前的补救方法又能是什么?!
无意间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秘室石门,不由放心地舒了一口气。这是娘亲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了,绝对不能落在东朝人的手中。
“放心,我关上了,而且这个地方我定然不会告诉王兄。”秘室除了是北朝的禁地外,更是他在重伤之际与殊月待得最久的地方。那间秘室里实在有太多让他可以回忆的东西,甚至隐藏着他们的许多第一次……
低下头正准备扣住眼睛,目光却与司寇俭腰间的那块血玉撞上了。是血贞戒!是那枚至阳的血贞戒,滴入了司寇俭鲜血的血贞戒!刚刚在秘室里她从颈子上取下,此刻正挂在他的腰间,两枚血贞戒终于彻底的重逢到了一起!!全在司寇俭一人的身上!!
忽然记起自己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如果其中一枚戒指碎裂,那么戒指主人的生命也将随之终止。所以不可爱上别人,因为你的生命就握在与你一同拥有血贞戒的人身上……”
呵呵……他是怕自己什么时候不高兴摔了戒指吧?!无力的扬了扬嘴角,殊月在心里苦笑着。
“我帮你戴上?!”见殊月的目光在自己的腰际停留了一会儿,知道她已经看到了那枚血贞戒。司寇俭取了下来,正要帮殊月系上颈子却被殊月伸手一推。
“殊月!”这是他们俩人的定情信物,她现在竟然……司寇俭只觉得胸口一堵,一口气简直就立刻要涌出发泄而出,可是、可是分明是自己做错了,怎么能再伤害她?!强压着怒心,从牙缝里吐出那两个字。
殊月别过脸去,就那么微闭着眼睛,任司寇俭或是抱着或是摇着,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去看他一眼。
“若不想开口说话,也不要对别人说话。王兄今日提及了圣女这事,我估摸他是怀疑到了你的身上。从今日起,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会守在你的房间确保你的安全。”将殊月轻轻便可抱起,然后放到身后的床塌之上。为其盖上锦被后长叹一声,抱起另一床被子铺到地面合衣而躺。
其实王兄是个深不可测之人,他能在自己面前提及只言片语说明他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殊月……本王这次、还能保得住你吗?!
不!就算是刀山火海、下地炼狱、定不会让她再受半分伤害!!
“王爷,请恩准我去见上次在龙吟山脚遇到的那名女子。”侧着身子看着床里,殊月幽幽地吐出几个字。她自己都说殊月死了,现在的她是北朝圣女、十一公主袁浅茉,她不能再为自己而活。
“今日太晚,明日一早就带她来见你。”终于又听到了殊月那比夜莺都要动听的声音,只是那口口声声称自己王爷……却是叫人那样剜心的疼痛。
小东与殊月也许真的不在了,可是司寇俭太明白自己是怎么都不可能离开她了,不管她是殊月还是袁浅茉!
北朝的黎明总是来得那么早,晨曦缕缕穿过积满凌雪的木窗直直地打进来,在殊月的床头却温柔地投射到她的脸上。殊月揉了揉眼睛,却一眼看到靠坐在她床边正打着盹的袁浅宁。
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司寇俭的半点踪影,于是摇了摇身边袁浅宁的胳膊:“你什么时候来的?!”
“呃……刚来没多一会儿,一路上的山路太难走,一坐下来就忍住打盹了。”袁浅宁也是醒得快,马上起身取过床边的外衣披到殊月身上。
“司寇俭呢?!”那人答应过她今天早上让她见那个丫头的,怎么才一大早上就不见了人影?!
“谁?!”袁浅宁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其实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谁是司寇俭。
“我是说冀中王!”殊月不耐烦地朝着反应迟钝的袁浅宁吼了一句,真不知道这些皇族公主平时待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受着一些什么教育,个个看上去都那么白痴。
“咳、咳……我刚到他就走了,也不远,就在前面院子里。殊月,你是不是跟他……”也许是刚刚打盹有些伤风,也许是袁浅宁又被骂了,干咳几声后才悻悻地回答。
“你给我住嘴!以后别叫我什么殊月,叫我袁浅茉、或者公主、或者圣女,总之别叫什么殊月!还有,那个司寇俭是我们北朝的敌人,如果你再敢乱猜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将外套穿好,用丝巾将长发简单地束了起来,气愤地朝门外走去。
天!这个殊月……不是!这个袁浅茉又是发得哪门子脾气?!袁浅宁站在屋子有些蒙住了,不过马上回过神来跟在殊月的屁股后面追了出去。还会发脾气,这就对了,以前那个古灵精怪的圣女袁浅茉又回来了!想到这里,袁浅宁抿着小嘴直笑,仿佛看到北朝的复兴就在眼前。
走出屋子,走出小院……
只见皑皑白雪中,一身着湛蓝色棉锦长袍男子正英姿焕发地手舞长锏,高挑俊逸的身影在空中或如闪电、或如惊雷地回旋着。那不是司寇俭又能是何人?!清逸潇洒、光彩夺目,可与日月相争辉!
感觉到殊月已经走出,司寇俭运气收功停了下来,转身与面上未戴流苏的殊月四目相对。
她正着一袭单薄地浅绿色小夹袄、长尾拖裙,头发只是简单地用丝巾束在脑后,可是丝毫不影响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她那样骄傲地立在那里,如一朵盛开在冬日里娇艳的牡丹,却又清丽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