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客就没有干净的,无论志向多么高远,可通往目标的路就是肮脏的,保持干净会被政治本身排斥,只有死路一条。
孔融的出现给了二人一个契机,孔融的贪婪又让二人不得不使出些手段,至于孔氏日后还能不能传承下去……王弋根本不在乎。
眼前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谁还顾得上别人以后?
是的,王弋很忙,牛马市只是手上的问题之一。
刘巴当初建议王弋暗示开放私自铸币,但两人完全没有料到经济基础由农转商之后世家会如此丧心病狂,有些家族趁着王弋不在邺城开始极速膨胀,以私钱大量囤积货物试图垄断市场。
好在这件事王镇处理的还算可以,刘巴在察觉之后建议王镇一方面紧急查没劣质的私钱,一方面向甄姜求援稳定市场,算是暂时压制住了市场骚乱。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刘巴大改了自己的计划,向王弋提出了很多条建议,其中有一条竟然是铸造新币的同时让新币锚定贵金属。
虽然刘巴只是提了一嘴,可能自己也没有想明白,锚定物还是难以冶炼的青铜,但王弋还是觉得这是一个改变财政的契机,值得仔细探讨。
另外甄姜做为实验的粗布工坊已经开张,产出速度令无数人眼红不已,天天催促王弋赶紧解决场地规划和原材料生产的问题,恨不得立即将王弋抓回邺城给他们一个交代。
最后一件重要的事和邺城倒没什么关系,而是和前线有关。
如今吕布已经平定,能封的官基本上已经封到头了,无数人在这场战争之中立了大功,只给荣誉是不够的,至少王弋觉得需要给些实在的东西,也好让其他人看看,给他王弋干活不吃亏。
所以封爵封地这些事也要尽快提上日程。
“文若。”王弋没有立即同意荀彧的计策,而是直接转换了个话题,“此战颇为惨烈,将士多有折损,抚恤一定要安排妥当,不能寒了将士的心。”
荀彧闻言心中一动,抚恤是礼部的事,和他吏部可没什么关系,立即明白了王弋的意思,说道,“殿下放心,此事臣亲自督办,绝不会少了任何一个将士的抚恤,只是殿下,臣以为此事不如和封赏一同核算为好,有些将士死战不退,赏赐应该和抚恤一同发放才好。”
“文若,一同发放,财政能支撑的住吗?户部已经在上书催我回师了。”
“殿下,抚恤与赏赐其实可以不花一个铜板。”
“哦?文若可有妙计,速速道来。”
“殿下,可以酌情赏赐有功将士一些土地……”
“不可。”王弋一口回绝,厉声道,“孤好不容易才将土地收归官府,就连孤都没有设私田私庄,辽队的土地也正逐年逐渐交予官府托管。文若,天下大乱的这正缘由你不会不清楚,黄巾只是一个借口。”
“殿下,臣对此自然一清二楚,但您就算真的将天下土地都收归官府管理,您能保证官府就比世家豪族们管得好吗?归根结底,管理土地的还是官府中的官员,是人就免不了有七情六欲。”
“放肆,你是说孤眼瞎,选的官员都是些贪得无厌之辈?”
“殿下择人自然是慧眼识珠,可有些人离了殿下的监管便放肆了,难免会被财帛所动。”荀彧起身行了一礼,正色道,“臣以为堵不如疏,将土地的部分收益分给有功将士,他们的家人自然会监管当地官员,提防贪赃枉法之事。如此以来官府可省去许多监察的费用,正好两两相抵,官府只要定期派人巡查即可。”
王弋心中一动,追问:“若将士家人和当地官员勾结该如何?”
“殿下,臣以为封赏时要隆重,最好十里八乡的百姓都知道;犯错收回时要更隆重,必须让当地百里的百姓都知道。”诛心之计,荀彧脱口而出。
王弋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我还要考虑一下,既然要更改封赏方式,就要计划得周全一些。对了,你觉得让谁提出此事比较好?总不能什么都让你荀文若背负吧?”
“殿下,眼前不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吗?”荀彧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冷哼道:“哼,他孔文举想要做官,总要拿出些功劳才好。”
“文若似乎对孔文举多有不满啊?”
“殿下,孔融此人毫无忠诚信义,他所追求的只有正统二字,至于正统在谁手中,他根本不关心。”
“如今正统在我手中,他就能为我所用,不是吗?”
“殿下,孔融不是孔丘……”荀彧苦笑一声,沉声道,“若他又先祖之才,如何做都不为过。唉……若他又先祖之才,也不会这般做……”
“哈哈哈哈……”王弋被荀彧的话逗笑了,笑道:“他要是有孔子的才学,天下也不至于这般模样。”
“唉,殿下恕罪,臣着实不想再提及此人了,提及此人,臣心中颇多郁结。”荀彧摆摆手,忽然话锋一转,“殿下,如今吕布已死,司隶不日将被平定,臣有一问,不知殿下可否为臣解惑。”
“可是我哪里做错了?”王弋见荀彧这般模样,赶紧回想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大疏漏。
荀彧却摇了摇头,赶紧说道:“殿下并无过错,只是些许好奇而已。”
“问吧,什么事?”
“殿下弓术冠绝天下,而吕布亦如此。当日霸陵之前殿下曾言要还吕布一箭,臣只是好奇,殿下为何不去渭桥观战?不去亲自报那一箭之仇?”荀彧问完眨了眨眼睛,满脸的求知欲。
王弋却被这个问题差点噎死,心道:好个荀文若,自己不想要心中郁结,就来个他添堵……。
不过看到荀彧这个样子,再想到大汉崇尚武艺,推崇报仇的思想,王弋还是解释道:“我觉得王要有王的言行,士要有士的言行。手刃仇敌固然畅快,可我早已不能只为自己而活,身后有千万子民在支持,怎可以私仇乱了他们的生死。”
“殿下真的不想报仇吗?”
“……既然左右无人,文若,我不妨告诉你。”王弋忽然咬牙切齿,恶狠狠道,“想啊!怎么不想?吕布那一箭差点就要了我的命,别说一箭了,我恨不得过去还他十箭!”
“殿下,您还记得当初那些传达卢公死讯的宦官吗?如今吕布的尸首在您手中,您不妨效仿那伍子胥所为。”
“算啦……”王弋挥了挥手,叹息道,“吕布命只有一条,如今死都死了,人死为大吧。”
“殿下英明。”荀彧行了一礼,似乎开心了不少,立即挑起了另一个话题,“殿下,吕布虽死,但留下的东西却十分棘手,殿下觉得该如何处置?”
“他留下了什么?”王弋闻言一头雾水,问道,“兵卒吗?文若担心那些兵卒会成为流寇?他剩下的兵马应该都在陈仓,让云长攻下陈仓便是。”
“不,臣是说那些世家豪族留下的财富。世家关系遍布天下,土地收归官府倒还好说,财物若是贸然变卖,很容易招来仇恨。”
“有多少?”
“很多,很多……”荀彧脸色一沉,道,“长安近两年几经波折,千年财富如今可能全都聚集在长安城中,稍有不慎就是件棘手的事情。”
听到荀彧的解释,王弋这才意识道长安是个烫手的山芋,他真正要防备的反而不是敌人。
权衡良久,王弋才缓缓说道:“文若,我准备将子初调来,我心中有个想法……”
王弋将铸造新币的想法说了出来,两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和谋划,直到月上中天才有了初步的计较。
见到天色已晚,王弋留荀彧吃过饭后便差人护送荀彧回府,荀彧也确实不想继续讨论政事了,他的脸色相当难看,只不过不是因为疲劳……
返回住处后荀彧换了一套不起眼的衣服,带着两名家仆又悄悄离开府邸,一路疾行来到田丰的住处。
此时田丰已经睡下,要不是来人是荀彧他都不想理会,饶是如此也打着哈欠敷衍问:“文若,何事如此着急?不能明日再说?老夫不年轻了,辛苦一日浑身酸痛……”
“田元皓!”荀彧忽然厉喝一声,“你对殿下可还有忠心否?”
“文若这是何意?我田丰的忠诚毋庸置疑!你此来莫不是消遣我来的?”田丰闻言立即不乐意了,起身和荀彧对视起来。
谁知荀彧忽然压低声音说:“元皓,我知你此行带了许多刑部的侦缉高手,他们都在哪?”
“你问这个做什么?”田丰眼神一愣,死死盯着荀彧,试图在荀彧眼神中找到蛛丝马迹。
荀彧却缓缓将他和王弋之间打趣般的对话讲了出来,随后沉声问:“以殿下的为人,听到伍子胥之说应该是这般反应吗?伍子胥之事怎可和卢公做比?”
“你什么意思……”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查,殿下自进入洛阳之后都和什么人接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