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弩射出的长矛穿透一个又一个身体，投石机扔出的巨石将人成排碾成肉泥。
无数人艰难地向着一个方向爬行，但更多的却是在泥淖之中茫然地环顾四周，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没有了求生的意志，也不再想起死亡的恐惧。
这里才是诸葛亮设置的真正的战场，之前两军交战的地方只不过是个交战的地方，将吕布军逼入一个难以活动的绝境再全部杀掉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残忍吗？疯狂吗？
关羽看着身边的青年，心里只剩下一团被寒气包裹着的无力感。
“孔明，为何不将其俘虏？这些人都是……”
“无论他们是什么人，他们的身份只能是一群需要被杀死的敌人。”诸葛亮声音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云长兄，洛阳和长安都是你攻破的，两处可有什么不同？”
“这……”关羽思索片刻道，“长安的抵抗颇为激烈，洛阳……比较轻松。”
“激烈吗？不止吧，此时的长安比之屠城相差不远吧。”诸葛亮一语道破长安攻防战残忍的真相，问道，“两地都是国都，你可知为何会相差如此之大？”
“长安人有骨气一些？”
“不。是掌控力的差距。洛阳人自觉高人一等，却知道有些事是改变不了的，因为皇帝居于洛阳。长安人同样自视甚高，但他们太缺乏约束了，他们觉得自己已经高过了天下的统治者，已然超脱于世俗。”
“还真是高傲……可是和眼前有什么关系吗？这些人不过是一些佃户，哪怕是长安的佃户，也不至于此吧……”
“云长兄，我杀他们不是因为他们是长安人。”诸葛亮转过身，不让关羽看到自己冰冷的眼神，沉声道，“司隶不是只有长安，高傲的人也不是只有长安人。我十分赞同殿下的一些做法，我这么做就是要告诉那些人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否则，别说传承和门客，我连佃户都不会给他们留下来。
殿下要开辟的是一个新的时代，与古往今来的朝代都不同，从殿下刚到幽州便已经开始了，大势不可能逆转。而我，很想参与进去。”
诸葛亮的话让关羽十分震惊，可还是无法理解，他看不到那么远的事情，也看不清未来的真相。
诸葛亮转过头，朝关羽温和一笑，轻声说道：“云长兄，所谓大争之世，在我看来不过是滩头一股巨浪，只能掩盖住泥潭里堆积的腐朽罢了，真正的大争之世还未开始。待殿下取得荆州才是大争之世真正的开始，平定天下之后方到顶峰……”
“孔明的意思是？”关羽闻言错愕在当场，他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念头，可无论如何也无法用言语表述出来。
诸葛亮没有继续解释，而是话锋一转，“关将军，此地交给我来处理即可，我将全军骑兵全部交予你统帅，一定要彻底消灭渭桥敌兵。”
“……好。”关羽见状也不再说，迅速点齐兵马，一路杀向渭桥。
所有的路线早已被诸葛亮规划好，几十里路对于骑兵来说用不了多少时间，绕过吕布驻军的那座大山之后，关羽分兵两路，一路在山下游弋清剿漏网之鱼，他则亲率另一路杀向了渭桥。
临近渭桥关羽发现此地一晚上竟然聚集了数千溃兵，将小城塞得人满为患。
好在渭桥城墙早已破败坍塌，关羽一声令下，一马当先率领数百骑兵杀入城中。
凶悍的骑兵面对毫无斗志的敌军堪称摧枯拉朽，很快便如犁地般将整个小城来来回回犁了几遍，杀的溃军四散奔逃，不少人被逼入河水中喂了鱼虾。
关羽下了追杀令，自己刚想找个地方独自思考一下诸葛亮所说的话，却听到斥候来报：“将军，有贼军集结……您还是移步去看一下吧。”
“怎么？有高手坐镇？”关羽见哨骑支支吾吾，不敢怠慢，立即提刀上马，随斥候而去，可到了地方眼前的情况却让他心头一沉。
只见渭桥桥上拥堵不堪，无数溃兵拼命地往对岸逃跑，而且关羽隐隐约约看到对岸似乎有一座军营！
“那里可是军营？”关羽立即问道。
斥候赶忙回答：“禀将军，确实是一座军营。有水性好的弟兄潜过去看了，说是守备相当完备，竟然还有弓箭手巡视警戒。”
“杀过去。”
“将军不可啊！”斥候见关羽提刀就要砍人，立即拦住解释，“将军您看那桥，快塌了……”
关羽抬眼仔细瞧了瞧晃晃悠悠的渭桥，忽然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
这座破桥……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修得结实一些。
“集结一曲人马，一会儿和我冲杀过去。”溃兵是不可以放走的，关羽想了想便下达了命令。
斥侯答应一声，没一会儿便将一曲骑兵带至关羽面前。
此时溃兵已有半数逃到了对岸，关羽也不废话，立即领兵冲了过去。
渭桥本就危险，骑兵在上面奔驰更加摇晃，溃兵见追兵前来愈发心急，又使得桥面摆动越来越大。
这样不行……
关羽心中一沉，抬眼竟然看到对岸几名士卒钻入桥底试图拆毁渭桥。
“好贼子！你敢！”心急之下关羽大喝一声，飞身跳下战马跃入溃兵队伍，大刀抡圆左摆右砍，登时清开了大片空地。
骑兵见状也知事态紧急，管不了许多，死命催动战马向前，将挡路的溃军一一踩死，有机灵的过桥之后立即钻入桥下阻止敌人，等关羽过桥的时候，曲长已经带人组织好防线了。
是的，防线。
关羽看见之后一愣，刚想询问为何不进攻便被一阵箭雨压得抬不起头，等看清军营后更是心中一沉。
原来那军营岂止是守备完备，军营营墙倒是不高，不足一丈，周遭却布满了长枪长矛，营墙上还有许多弓箭手守卫，粗看之下至少两三百人。
“将军，要不要让步卒弟兄们……”曲长束手无策，赶忙询问关羽。
关羽闻言冷声打断道：“用不着，尔等不骑马不就是步卒吗？随我杀！”
说罢，关羽趁着箭雨尖细，挥舞大刀杀了过去，骑兵们一看主将先行，也抽出随身刀剑，顶着小盾紧随其后。
好在这些人营寨扎的好，士卒实力却着实不行，再加上溃兵冲击营门无法及时关闭，关羽率军一口气便杀进营寨，打得敌军纷纷跪地求饶。
关羽本想将这些人杀了了事，可忽然心中一动，到了嘴边的命令又吞了回去，他找了个俘虏问道：“此地主将是谁？”
那人浑身颤抖，话都说不清一句，颤颤巍巍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关羽顺着方向走了几步，刚好看到几名左军正围攻一员将领，将领武艺还算一般，却被左军甲胄逼得有力使不出。
关羽见状，快步上前三两招便将其拿下，待士卒绑缚好后，问道：“你是此砦主将？可有姓名？”
“是，我乃吕将军麾下大将殷署……”
此人正是被吕布关起来的殷署，关羽盘问了几句，大概知道了这个倒霉蛋的经历。
吕布破了安陵后就再也没管老营的生死，老营经历了大水实在没有主心骨，便将殷署给放了出来。
殷署掌管老营后立即派人搜寻吕布，好不容易才找到吕布的行踪却为时已晚，不仅派出去的人被三城之人杀了大半，还赶上了秋汛到来。
无奈之下殷署带人在这里修了个营寨，想着不管吕布是输是赢，打完后肯定会派人来找他，结果吕布没有等到，等到的却是一大堆三城的溃军。
“吕布已经死了。”关羽击碎了殷署最后的幻想，说道，“他亡于阵前，力战而死。我看你才能不错，可愿投降？”
“将军，我若投降，这些兵卒可有活路吗？”殷署脸色一黯，沉声问道。
关羽见状给出了自己的保证：“你若投降，他们自然可活。”
殷署闻言抬头道：“将军所言当真？可愿立誓？”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左军士卒闻言大怒，一脚将殷署踹翻。
殷署倒不生气，艰难起身，直直盯着关羽。
关羽冷哼道：“哼，我关某人说一不二，何须立誓？”
“既然如此，我愿降于将军。”殷署立即俯身拜倒。
关羽倒是够意思，不仅揭开了绳索，还将殷署的佩剑交还于他以示诚意。
殷署也没有二话，立即展示自己的才能，很快便将溃军聚拢整编，将一切做得井井有条后，向关羽汇报了人数、物资等一切明细。
关羽见状很是欣喜，要知道这里面可不止有没人要的吕布军，还有三城的不少溃军也在其中，能这么快整理好一切可不一般。
哪知还未等他面露喜色，说完一切的殷署忽然抽出宝剑，大喝道：“一忠不可分二主，一人不能有两命，还望将军莫要食言！”
说罢，宝剑划过颈间，自刎而亡。
关羽差点被这一幕给气死，可殷署的忠义有让他敬佩不已，半晌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一旁的士卒倒是哀叹一声：“唉……又少了一个……”
“什么？”关羽转头喝问：“什么又少了一个？”
“将军……我是说……又少了一个忠义之士……”士卒没想到关羽这么大反应，被吓了一跳。
关羽却沉思起来，他似乎明白诸葛亮是什么意思了，半晌后无奈道：“厚葬吧。那些降卒……命他们拆了营房，将渭桥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