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群默默准备离开山洞,踏出洞口时,才惊觉四周的雾气不知何时已将山谷填得满满当当。松涛声在雾中扭曲成呜咽,来时的石缝隐没在乳白的瘴气里,他绕着枯松转了三圈,始终找不到出去的路。
“前辈,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质问在山谷中回荡。
白发老者倒挂在树杈上,酒葫芦晃悠悠地垂在他鼻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剑隐一个倒翻落在地上,尴尬地挠了挠头:“想了一下,做为西华山的老祖真的一点也不管也不行。老夫知道你出息了,能叫来人,不过还是希望你能解决这件事情。”
李星群闻言,冷笑一声,双手抱臂,眼中满是嘲讽与疏离:“现在我也不算西华派弟子了吧?当初展禽冤枉我学习魔教武功,在众人面前将我逐出师门,我就不再是西华派的弟子了。那些所谓的同门,看着我被冤枉,没有一人站出来为我说话。”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话语中饱含着多年来积压的愤懑与委屈。
剑隐听后,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上前一步,用枯瘦的手指狠狠点了点李星群的胸口:“无论你怎么说,王异始终是你的师父!” 老人的声音沙哑却坚定,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若不是她耗尽心血培养你,凭你当年的出身,如何能拜入名师门下?她为了给你打通人脉,不知磨破了多少张老脸;为了保你,又和展禽吵过多少回架!” 剑隐喘了口气,眼神变得柔和,“你师父如今还在为西华派奔走,若不是心里还念着师门,你又何苦冒险来寻我?”
被剑隐说破了心事,李星群也是无奈叹一口气,仰头望着头顶那片被雾气割裂的天空,月光透过云雾的缝隙洒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缓缓垂下眼眸,声音里满是无力与苦涩:“韩军或者说韩师伯的武功资质本就是他们那一辈最好的,我师父王异都是绝顶境了,他应该也差不多。” 他握紧腰间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凭我一个小小的宗师境,怎么可能和绝顶境高手战斗?别说击败他,怕是连靠近他十丈之内,都会被他的气势压得动弹不得。” 说罢,他松开手,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凄凉。
剑隐笑着回答说:“哈哈,老夫既然来找你,肯定是有办法的,不过,这一别十多年了,也不知道你小子的武功怎么样了?要不先打一场试试?”
李星群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师叔祖你老道境高手,高我两个境界,你确定我和你‘试试’不是单纯想要欺负我?” 他挑眉看向剑隐,眼中带着几分调侃,又藏着一丝警惕。这老顽童不会想要击伤自己,不让自己掺和西华派的事情吧?
剑隐闻言,爽朗地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树上的松针簌簌落下,他伸手拍了拍李星群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后者踉跄了一下:“嘿嘿,你小子放心,你攻击我防御,老夫就想看看,全力攻击之下去,你的攻击力能达到什么程度。” 老人的眼神中闪烁着期待,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见识李星群的实力。
李星群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他凝视着剑隐,语气凝重:“我连寻常绝顶境武者的护身内力勉强够打破,师叔祖,你确定要试试?”
剑隐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随手将酒葫芦往腰间一挂,捋了捋杂乱的胡须,瞪圆双眼道:“来就来,你小子哪里那么多废话,大不了老夫不使用护身内力,肉体来抗行了吧?” 说罢,他双脚分开,扎起马步,双臂交叉于胸前,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那架势仿佛在说,尽管放马过来 。
见此场景,李星群不再多言,忽地双足错动,踏起西华派秘传的 “七星步”,身影如鬼魅般在剑隐四周游走。但见他左手成掌,右手握剑,掌心与剑尖同时腾起淡淡白光,竟是将内力同时运用于拳脚与兵刃之上。刹那间,四道不同颜色的内力自他周身迸发 —— 赤红如烈焰、湛蓝似深海、金黄若骄阳、墨黑同深渊,带着呼啸之声朝着剑隐飞扑而至。这正是《梦幻逍遥诀》中至强杀招 “梦幻无极”,以内力化形,四力齐发,威力无穷。
四道内力未至,所过之处的空气已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远处的古松被余威扫中,碗口粗的树干竟从中断裂,切口平整如镜。这等威势,即便放眼整个武林,能硬接之人也是寥寥无几。
然而剑隐神色自若,待四道内力扑到跟前,他不闪不避,双臂如抱圆木般缓缓推出。但听 “砰砰” 四声闷响,四道内力轰然炸裂,化作漫天光芒。待光芒消散,剑隐依旧站在原地,衣衫猎猎作响,脚下的青石却未留下半点裂痕,唯有几缕白发随风轻摆,仿佛方才惊心动魄的交手,不过是孩童嬉戏。
李星群试探的问:“师叔祖试探出来什么了吗?” 他望着剑隐,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又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这场比试是否能改变自己面对韩军时的劣势。
剑隐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讪讪笑道:“好像确实试探不出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忽地招了招手,“也罢,你过来,我给你一个小小的奇遇。”
李星群犹豫片刻,还是缓步走了过去。看着剑隐那黑黢黢、布满老茧的手,他心中一阵犯怵,却还是强忍着不适,微微俯身。剑隐手掌轻轻按在他头顶,刹那间,李星群只觉一股雄浑内力如汹涌浪潮般涌入体内,寒意与热流交织,经脉仿佛要被撑裂般疼痛。
“好了!” 剑隐收回手,喘着粗气解释道,“只要你调用这股内力,在短时间之内,你也有绝顶境的内力了。注意,只是内力到达了绝顶境,不是你进入绝顶境了。可别想着借此突破境界,胡乱运功,小心走火入魔!” 说罢,他又摸出酒葫芦猛灌一口,似乎方才的传功也消耗了他不少气力 。
李星群大喜,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急切地说道:“师叔祖,等我恢复一下内力,我们继续试探我的武功!” 他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验证这股强大内力带来的变化。
剑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以为这内力注入很简单是吗?短时间之内只有这一次,你确定要使用,我就陪你玩。” 说着,他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喉结上下滚动,满脸都是嫌弃的神情。
李星群讪讪地笑了笑,挠了挠头道:“嘿嘿,那算了。师叔祖你怎么会这个的?这等神奇手段,我从未听闻过。” 他好奇地盯着剑隐,目光中满是探寻,仿佛要从这位邋遢的老者身上看出什么秘密来。
剑隐得意一笑,胸脯高高挺起,酒葫芦在手中转得 “呼呼” 作响:“这是我们西华门混元无极功的妙用了!当年你太师祖创下此功,单凭内力就能隔空移物、生火烧水,更别提这内力注入的小把戏!”
“别别!” 李星群连忙摆手,嘴角挂着促狭的笑,“就算我是师父的徒弟,混元无极功也是掌门一脉的武功。再说了,这武功那么好,为什么还惦记人家的《梦幻逍遥诀》?难不成咱们西华派的绝学,还比不上一本外来秘籍?”
剑隐狠狠啐了一口,酒葫芦 “咚” 地砸在青石上:“你小子懂什么!混元无极功前期修炼如逆水行舟,艰涩无比,稍有不慎便走火入魔。可一旦熬过瓶颈,后期修炼便势如破竹,内力精进一日千里。只是能撑到那一步的弟子,哪个不是鬓生华发?” 老人忽地凑近,浑浊的眼睛里泛起血丝,“你师父王异当年机缘巧合,得到开封府王爷传授的辅助心法,这才在算是保留了年轻时候的容颜。”
他忽地上下打量李星群,目光像鹰隼般锐利:“哪像你小子,三十四五的人了,模样还和二十岁出头似的。他们百草谷不愧是女子为主的门派,当真是驻颜有术。” 剑隐忽然狡黠一笑,露出几颗缺牙,“想学混元无极功?叫声好师祖,本座心情一好,倒也不是不能教你两招!”
李星群摇了摇头,神色认真而坚决:“算了,除了和师父之外,现在的我已经不想和西华派掺和太多进去。而且我修炼的武功已经很多了,师叔祖传授的《梦幻逍遥诀》、义兄张亦凝给的《长生诀》、后来拜入的师门百草谷传授的《皇帝经》,还有机缘巧合下学的《浩然正气诀》,这些已足够我钻研。”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向剑隐。
剑隐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地点点头:“难怪你小子的梦幻无极是四道内力,不想学就算了,这一次还有个要求,韩军毕竟是她的儿子,不要他的狗命。”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浑浊的眼眸中罕见地露出一丝忧虑。
李星群郑重地点头:“师叔祖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不过师叔祖,你把混元无极功说的那么厉害,魔教上山那一次,你是用混元无极功杀得两位数的道境高手吗?” 他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剑隐,眼神中满是好奇与探寻。
剑隐眼睛一瞪,酒葫芦重重砸在身旁岩石上,震落几片碎石:“当初你才出山的时候忽悠你一下可能,现在你也不想想,江湖那些顶尖的势力,门派内道境高手最多不过 2 到 3 个,魔教就有两位数的道境了?那都是虚张声势的!为了给你们弟子打气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西华门二十年前窘境,再不给你们这些弟子打打气,说不定除了你和展云佳早跑完了。” 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倒真有几分昔日掌门师叔的威严。
李星群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唇,喃喃道:“看来梦幻逍遥诀也没有那么强吧?”
“这倒不至于!” 剑隐突然上前一步,周身气势暴涨,袖口猎猎作响,“老夫当年可是瞬杀了 4 个道境!这是混元无极功绝对做不到的!” 话音未落,他忽然反应过来,狠狠拍了下脑门,“好你个小子,竟把老夫绕进去了!罢了罢了,老夫承认,混元无极功确实远不如梦幻逍遥诀。不过你看 ——”
他颤巍巍伸出枯枝般的手,青筋在松弛的皮肤下凸起,宛如老树盘根。李星群心中一惊,连忙握住那只手把脉。指尖刚触到脉搏,便察觉到不对劲 —— 脉象虚浮如游丝,时而急促如鼓点,时而停滞如死水,五脏六腑仿佛都在衰竭边缘挣扎。
剑隐见状,反倒咧嘴笑了,缺了颗牙的嘴漏着风:“其实更早之前更差,这也是为什么老夫躲在山里面的原因。有了神秘感,那些有心人不敢对西华派出手。不去百草谷求医也是因为这个,生怕暴露了西华派的虚实。不过你也修炼了梦幻逍遥诀,知道这个武功有疗伤的效果。” 他望向远处山峦,语气带着几分释然,“最多再养个 6、70 年就能恢复了,道境 400 年寿命倒也影响不大。” 山风掠过,吹起他凌乱的白发,恍惚间竟有几分迟暮英雄的寂寥。
剑隐缓了缓神,神色突然变得严肃,盯着李星群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补充说:“梦幻无极这一招,威力极大,一次性抽空身体全部内力,你想想什么样的经脉才能承受那么大的冲击,你现在还只是宗师境能够承受,越到后面就越是不要轻易使用这个招数,明白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长辈的关切与警告。
李星群心中一暖,连忙抱拳恭敬答道:“是,小子明白了。师叔祖,我现在也是百草谷的弟子,谷中医术精妙,不如就让我为你看看吧?” 他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急切,恨不得立刻为剑隐诊治。
剑隐摆了摆手,仰头灌了口酒,洒脱地笑道:“当然可以,不过现在可没有那个时间了!山上那边更紧急,韩军和齐人怕是已经有了动作。快回去吧,就算是为了救你的师父,拿出十二分力气吧!”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星群挺直脊背,再次郑重抱拳:“是,师叔祖!” 转身时,他大步朝着山下奔去。山间的夜雾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暗红,像是被天边未散的晚霞浸透,又似暗藏着未干的血迹。松枝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却盖不住他靴底碾碎枯叶的脆响。月光穿过层云,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忽明忽暗间,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撞剑柄,发出清越的鸣响,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为他壮行。当他的身影即将没入山脚下的密林时,一声鹰唳划破长空,惊起满林寒鸦,而他只是握紧了拳头,朝着西华派的方向疾奔而去,仿佛要将这满腔的牵挂与斗志,都化作脚下生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