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其五】
“唉……可惜。”
舞步声在罗特列克的身旁跳动着,他看向长廊的尽头,依旧是那样子的光,那种白色的光,这是外界的色彩,将目光移开,回到这个男性……的尸体,在最短的时间内意识到了自己的状况,在祈祷之后选择了自我了断。
在最后祈祷的时候,他有没有得到天使的回应呢?
罗特列克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也猜不到,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叫什么,从头到尾这个男人都没说过,这么说来,那位女性的名字他也不知道,他好像只知道一个叫莫泊桑的,现在莫泊桑应该还在梦中吧?莫泊桑在做什么?呃……可惜,或许莫泊桑在把古诺拉入到梦中的时候还在等待他们找到支援。
现在看来,似乎都得是同一个结局。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他呢喃着。
舞步声响起,舞步声落下,他看着那些沟壑在墙壁上蔓延,别的不说,墙壁本身的厚度还是有的,因此,即便过去了什么沟壑,也不会破坏掉墙壁本身。
一道沟壑,又一道沟壑。
古诺的身躯被五根线条带动着,那五根线条编织出属于她自己的乐谱,带动着她空洞的躯壳,这些线条拆解着‘古诺’这一个人,将一个完整的人拆解成一个又一个破碎的分支,以线条本身作为一个人的描述是否‘正确’?他不知道。
也不需要猜测。
他现在只是在等待而已。
等待,等待什么呢?等待总得有一个事物,不论是等待一个人还是等待一件事发生,总得有一个等待的缘由吧?他想不出来,至少现在还想不出来,就这样子吧,他依旧再让舞步声响起,古诺的躯壳好像一直停留在室内,不论是谁在操控她,现在她都在那里。
——拉芙兰,梦。
莫泊桑不喜欢自己的梦,好吧,现在不喜欢,他坐在椅子上,卡尔蒂安的椅子上,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自己的记忆之中,不只是他,古诺也在他的这一段记忆之中,他在自己的记忆之中搭建出来的卡尔蒂安,一个没有任何人存在的卡尔蒂安。
他没有往自己的这一份记忆之中掺入任何的角色,一个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人存在的城市,这样,他就能够清晰地知晓自己所在的并不是真正的卡尔蒂安,如果这一场记忆之中的梦不出现新的人,那……他只是睡着了。
可惜,现在这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又来?”古诺站在他的面前,这个少女向后一靠,便靠在了水缸上,完整的水缸,没有任何的破损,一个完美的水缸,没有错误,没有任何错误,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卡尔蒂安,这就是你所在的卡尔蒂安,你没有做梦,没有做梦,这里是现实——
“又来。”莫泊桑用语言打断了这个梦对自己的同化,这就是他不喜欢进入到自己的记忆之中的理由,在这里的每一秒钟,都在告诉他的大脑这里是正常的,这里是正常的卡尔蒂安,非常正常,他的思维在模糊他对于梦与现实的边界。
——就是这样。
如果他能够在这一个阶梯上再进一步,或许他就能够更好控制住自己在自己的记忆之中的思维,而不是被这些东西同化,他不希望自己成为那种浑浑噩噩的梦中之人,不管怎么说,他需要让自己保持一个清醒,能够意识到自己正在记忆之中的清醒。
“你是觉得只需要把我带回到这里就没事了?”古诺问道,“把‘他们’扔在外面,你觉得这样子对你来说就是正确的决定吗?”
“只要把你带到这里,你在外面的躯壳就不会有意识。”莫泊桑深吸一口气,“至少能够给他们带来一种可能性——对吧?”
“你可能搞错了一点。”
古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她将那一根指挥棒放回到口袋之中,随后,她并没有演奏任何的旋律,而是找了一个凳子坐下来。
“拥有‘朋友’的并不只是你一个。”
同伴?朋友?别的什么称呼都好,那些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人——在现在还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人,拥有同一个目标的人,其实这些描述都不算太准确,古诺知道自己的那一个‘同伴’,如果那能够算是同伴的话。
那个男人。
“莫泊桑,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将这个信息告诉他们……不对,其实没有必要,我的朋友已经在这里了。”古诺打量着这个房间之中的一切,“我也不建议你重新醒来,这种时候你最好还是不要出去,嗯……就当做是你帮助我来到卡尔蒂安的感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现在。”
叮。
远处传来一种轰鸣声,不,不是轰鸣声,应该说,远处传来一种错误的声响,刺耳,尖锐,就像是拿着小刀划过玻璃,将某一种纯粹的事物彻底摧毁般的声响。
“卡尔蒂安,这座城市通过认知阻碍进行连结,整个城市本身都是认知阻碍的一部分——为了确保这一份认知阻碍的完整性,卡尔蒂安会进行自我的清理,在每一个固定的时间检测外界的共同程度,确保每一个区域都是互相连接。”
所以。
“如果在这种时候,你们所在的这个区域被破坏了,不是内部的破坏,而是外界的破坏,那么,会发生什么?”
——灾难。
如果一切如古诺所说的,那么,现在停留在卡尔蒂安的,留在这一个区域之中的,只有灾难,从外界被破坏的区域在整一个认知阻碍之中将会成为最为明显的空缺,一个无限延伸的同样的结构,其中某一个部分缺少了一点,这在整个同质化的图像之中将会是最为明显的一点,非常明显。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个区域将无法得到认知阻碍的庇佑。
一切的目光都会落在这个区域之中。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到了这个时候,莫泊桑感觉自己的理智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分析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和对方可能需要的一切,这些筹码能不能在天平的两端对等?
“硬要说有什么目的,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向你说明,说白了,你有你信仰的天使,我也有我信仰的天使,我们只是信仰的内容不同,我们不同的信仰让我们选择了不同的行为,这很正常,不是吗?”
叮。
莫泊桑猛地冲向前,抓住了古诺的衣领,他的脚步推动着古诺的整个身体后退,继续后退,直到触及到水缸的全部。
——刚才。
从水缸之中醒来的时候,那一个水缸是破裂的,是破碎的,也就是说,此时的这一个水缸并不是正确的部分,它是莫泊桑脑海之中可以被认定为是填补过的内容,那么,此时的这一个水缸在现实之中并不存在,并不是完整的存在。
这里拥有间隙。
于是,再一次坠入到记忆的间隙之中,从间隙之中落下吧,坠入到那些看不见的深处。
叮。
从间隙之中坠落,从间隙之中出来,但从间隙之中坠落到地面上的只有古诺,她落在地上的姿势并不是很正确,这也让她不得不重新调整自己的重心——失败了,于是,在坠落的那一刻,她躺在了地上,她看见了大厅的天花板,很高,非常高。
就像是鸟笼的穹顶。
这是哪里?
这里是并不遥远的地方,刚才那些声响发出的地方,这里是区域的大厅,是那一个被破坏掉的地方——但是,但是这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卡尔蒂安,这里是莫泊桑的梦,所以这个大厅还是如莫泊桑记忆之中那般完整,现在还是完整的。
这就是错误的部分。
叮。
大厅本身闪烁了一下,恍惚之间,似乎这个建筑物本身都布满了某一种裂痕,那裂痕之中蔓延出了一种灰色,流淌的灰色,这些灰色沿着那些裂痕刺入到大厅之中。
崩塌。
——正如我所思考的,一切伤害我的都可以成为我助力的一部分,他们……他们都将成为我的羽翼,他们都将让我走上阶梯。
灰色的鸽子。
那是一只……灰色的鸽子?
“哈……”古诺躺在地上,她看着那灰色如液体一样滴落,落在地上,然后流淌,沿着这所谓的小道一路蜿蜒,她看见灰色的鸽子在那滴落的景色之中飞舞,她看见,一切都是这么缓慢,是啊,一切都是这么缓慢。
太缓慢了。
她抬起指挥棒,一圈,然后挥下。
“我寻求您爱的洁净力量来洗去我的过犯,使我重新纯洁完整。愿你像窑匠重塑泥土一样,在基督耶稣里把我塑造成新造的人。”
在那大厅崩塌之前,再一次,那弥撒曲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光辉洒落到这个灰色的世界,古诺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如指挥家一样演奏。
“我的信仰如此坚定,自那一日开始,我就虔诚信仰那给予了我们可能性的一切。”
祂的名字。
“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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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うは草木萌动(此之谓之草木萌动)”
《草木》-长谷川白纸
非常好听的一首歌,建议听the First talk版本的)